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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重生后,全京城都在等她出手虐渣精品推荐》精彩片段
夏风轻吹,又是一夜悄然过去,东边的朝阳轻盈洒下一层绯红的薄纱,将天地山河草木笼在一片明辉艳光中,桃花在枝头三两成簇,绿叶红花,粉嫩多情。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内三人身上,为她们打上一层薄薄的微光。
三人盘膝而坐,中间隔着一方红漆炕几,炕几上摆着绣篮和用来打络子的彩线,再旁边是几个做好的扇坠儿。
流春手上动作不停,余光小心瞥向姑娘,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昨儿入夜前,夫人那边送来几匹缎子,说是舅夫人从南边得来的,桔黄、粉红......丹红都有,奴婢看姑娘那会儿已经歇下,就没叫醒您。”
流春能够下床走动后,第二天就回来伺候了,此后红绡、珍珠和流春三人轮流进屋当值,一时间关系倒也和谐起来。
今日闲来无事,三人就坐在炕上,一边打络子一边闲谈起来。
珍珠皱眉道:“舅夫人那边隔三差五就给咱们姑娘送东西,瞧着也是中意姑娘的,偏生就是不请媒人上门,府里不知传了多少闲话。”
江、陈两府有意亲上加亲的事情,虽然尚未摆在明面上,私底下早已露出风声,但随着江善落水受寒的消息传出,这桩亲事就变得模糊不定起来。
陈府嫡枝历来是一代单传,子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江善已经做好亲事告吹的心理准备,心里并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毕竟是她的身体先出现问题。
陈府选择放弃这门亲事,也是人之常情......然而马氏近来的行为,却让她很是摸不着头脑。
在她落水之前,陈府或者说马氏,对这门亲事表现的迫不及待,言谈之间也透出想尽快定下的意思。
如今迟迟未请媒人上门不说,之前结亲的话也成了玩笑,如此这般也就罢了,偏又反常地表现出对她十分重视的样子......
既不想现在定下她,又不愿她许给别人,这是在故意吊着她么?
她心里闪过这个猜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实在想不通马氏这么做的用意,这桩亲事于她而言,不真实多过欣喜,京城比她出身高,性情好的姑娘比比皆是,马氏为何独独选中她?
总不能是因为她这张脸吧?
加上对方这让人捉摸不定的态度,她倒觉得,这门亲事没了或许也是好事。
“姑娘,您是想到什么了么?”
流春见姑娘脸色蓦地沉重下来,心口就是一跳。
江善回过神,思索片刻,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舅母的态度很奇怪,流春你心思细腻,想办法偷偷打探一下陈府里的事,特别是和舅母或者表哥有关的。”
珍珠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说话:“姑娘是怀疑舅夫人和表公子有问题?”
“我不知道。”江善摇了摇头,蹙眉不解道:“只是我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安,总是要亲自打探一番,才能放得下心来。”
流春点头道:“姑娘谨慎些也是应该的,左右不过是使些银子的事。”
江善回到侯府后,每月的月例有十两银子,外加在她回来之初,文阳侯遣管事送来一匣子碎银子,拢共有三百两的样子。
府里穿戴首饰有份例,她的用度也从前院走,其他的银子就攒了起来,现在加起来也快小一千两了。
说起银子,珍珠想起什么,眼睛微亮道:“再过十日就是容妃娘娘的寿辰,姑娘必是要进宫去的,给娘娘的寿礼可得准备起来了。”
陈氏看见进来的人,脸色有一刹那的不喜,旋即又恢复如常,朝江善招手道:“是二姑娘来了,进来吧。”
也不等江善走近,就朝江绍鸿提醒道:“侯爷收到我前些日子送去的信了吧,她就是咱们的二女儿,江善。”又对江善道:“你也来见见你的父亲和兄长。”
江善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走上前来,恭敬地请安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见过大哥、三弟。”
江绍鸿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下方的人,目光里带上了淡淡的审视。
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毕竟自小养在商贾之家,若沾染到商人自私重利的习性,养歪了性子,日后于侯府名声也是极为不利。
见她眼神清澈明亮,气质温和恬静,长得也是一副花容月貌,江绍鸿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有哪里不适应的,只管来找你母亲做主。”
江善屈膝道:“是。”
江绍鸿微抬了下手,“起来吧,也去见见你哥哥。”
江善转头走到江擢面前,微微屈膝行了礼,“见过大哥。”
江擢为人十分沉稳,稳重之下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漠,见到失而复得的亲妹妹,脸上不见多余的表情,只语气清淡地唤了一声:“二妹。”
前世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性子,除了对江琼和父母以外,对其他人皆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欠了他多少银子呢。
江善暗地里撇了撇嘴,转头看向了坐在江擢下方的少年,脸上这才浮起一缕清浅的笑容。
要说这府里唯一对她还有三分真心的人,也就只有这位最小的弟弟了。
江钰紧张地站起身,略躬身拱手道:“见过二姐。”
“三弟。”江善嘴角微微弯起,轻声说道:“我不过比三弟虚长两岁,咱们年龄相仿,应是有话说的,你有时间可以来我院里坐坐。”
江钰顿时就觉得这个姐姐不止长得漂亮,人也温柔可亲,刚要答应下来,就被陈氏严肃的声音打断。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们虽是亲姐弟,该避讳的仍需避讳,你之前在周府如何我是不管的,但回了侯府,就必须按照侯府的规矩来,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见。”
这语气不可谓不严厉,房间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顿时噤若寒蝉。刘嬷嬷见状,赶忙用眼神示意丫鬟们都退出去。
江善闭了闭眼,怒火在胸口翻腾。
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她和江钰是亲姐弟啊,她在陈氏眼里就这么不堪么!
江绍鸿皱眉看了陈氏一眼,开口道:“你这是做什么,女儿刚刚回府,你也别总拿规矩说事,她们姐弟俩亲近,这是再好不过的。”
人家府上是生怕兄弟阋墙,他府上这个怎么生怕她们姐弟俩关系好了?
陈氏被这话噎住,很快便恼羞成怒反驳道:
“侯爷刚回府什么也不知道,那周府祖上八代都是泥腿子出身,也就这两辈才发家起来,身上泥味还没褪干净呢,又沾上商人狡诈自私的习性,我若再不好好管一管,你是嫌咱们侯府太清净了么?”
望舒院里都是陈氏的人,江善没有听从她的吩咐抄写《女戒》的事情,很快就传到她耳中,对于这个不服管教的女儿,心里是越发不喜。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在嫌弃江善品行不好了。
江善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江钰攥了攥拳头,小声嘟囔道:“二姐不是母亲你生的么,和周府有关系的明明是大姐......”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瞬时一静,陈氏愤怒的表情像是被人扼住。
反观江琼身子一晃,眼角噙着泪,俨然是一副委屈又受伤的表情,柔柔弱弱地哽咽道:“三弟......就是这么看我的么......”
江钰抿着嘴,立马感觉身上多了两道饱含警告的眼神。
陈氏瞪了眼小儿子,将江琼唤到身边来,摸摸她的脸颊安慰道:“你三弟历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毛毛躁躁心里也没个数,你莫与他一般见识,你们都是我的女儿,谁也改变不了的。”
江琼扑倒在陈氏怀中,揪着她的衣裳细细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不停颤抖,红着眼圈哭道:“娘,三弟是不是还在记恨他小时候落水的事,是不是还在怪我.....”
江钰小的时候,有次被江琼带去花园玩耍,后面却不知为何跌落进了池子里,等婆子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晕了过去。
江琼因为这事吓得卧床了好几日,陈氏便不好怪罪她带着弟弟去了水边,最后只将当时照顾的婆子发卖了出去。
这么久远的事,江琼不提起,陈氏都已经忘了,抚着她的脸温柔道:“你别多想,都是那些婆子粗心大意,如何能怪得了你。”
“那......为何三弟总是不喜欢我?”江琼咬唇看向江钰,眼眸里俱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江钰别开脸去,陈氏见状就皱起了眉:“你们当时年纪都小,谁也想不到会发生意外,阿钰,你姐姐身子不好,你别总是惹她伤心。”
文阳侯往后靠了靠,开口说道:“你母亲说的不错,阿钰你身为男子,不可在一些小事上过多计较,你的心思还要多放在学业上。”
江钰紧握的拳头松开,嗓子涩然回道:“我没有不喜欢大姐,那件事我也早就忘了......”
江琼听了,这才破涕为笑:“三弟不生我的气就好,只要一想到三弟生我的气,我心里就特别难受。”
江擢见江琼笑起来,板着的脸也跟着柔和了些许。
江善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心里也就没什么起伏,她侧头瞥了眼江钰,他亦是面色平静,眼底毫无波澜,便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她没回来之前,也是司空见惯的。
江钰也正好朝她看来,少年人的脸上没有多少朝气,压低声音问道:“二姐知道咱们这府上,什么东西最珍贵么?”
江善怔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江钰嘴角挂着一抹苍白的笑,深深地看着江善道:“是大姐的眼泪,只要她一哭,什么都得为她让路。”
这语气听不出什么怒气,其他情绪也不见得有,但江善却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疲惫和厌恶。
江善足足愣了有半息,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江钰只比江琼小两岁,但江琼自小身子不好,须得精心调养,然而父母的心神总是有限的,关注到了一个,另一个自然会被忽视。
偏偏江琼还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她要父母兄长所有的关心和重视,很明显她做到了。
江善悄悄叹息,抬手在江钰肩膀上安抚地拍了两下。
却不想这个动作又惹了陈氏的不喜。
陈氏皱了皱眉,冷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动作,堂堂侯府千金,举止如此鲁莽,你是要整个侯府跟着你丢人?”
江善的手还拍在江钰的肩膀上,冷不防被陈氏指责,当即尴尬地动了动手指,小心地缩了回来。
陈氏从鼻子里发出哼声:“一回来就将阿琼气得生病,让你抄的女戒也不见踪影,侯爷还怪我规矩重了,却不知一味纵容,不知约束,日后早晚铸成大错。”
江绍鸿一面点头,心里对江善的印象也下降了几分,开口道:“内院的事都归你管,我不插手。”
陈氏这才满意,声音也柔和了下来,“都是我的女儿,我是一样看重的,只你也看到了,她一回来就对阿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阿琼好心送她,她却冷言相向,我让她抄写女戒静静心思,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见着......”
陈氏一边说一边摇头,语气里满是对江善的失望,就差明说她不悌不孝了。
原以为这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哪料想没过一会儿,那边就传出江琼心思郁结,发热晕倒的消息。
早不晕晚不晕,偏偏从望舒院回去就晕倒了,这是生怕牵扯不到她身上呢。
江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见完望舒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她知道这里面大多都是陈氏的人,也没有策反她们的心思,随意见了一面,便打发出去了。
就想着去房里小歇一会,好了,现在也不用了。
前世是刘嬷嬷送她来的望舒院,也就没有发生江琼晕倒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她这辈子,没有再像上辈子一样,心思简单地让人一眼看尽,所以这就忍不住对她出手了?
老实说,她对江琼其实没有多大的仇恨,她是本性单纯想法简单,而江琼就是被父母娇养得天真纯洁,最常用的手段也就是生生病,偷偷抹抹眼泪。
偏偏计谋不在深浅,好用就是上策,与其说她恨江琼,不如说是羡慕,是嫉妒。
羡慕她能得到父母无休止的偏袒,嫉妒她出嫁前有父母庇护,成婚后又有夫君袒护,好似她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人将她想要的东西,一一捧到眼前。
别人拼尽全力,费尽心思,却是镜中花水中月。
毫无意外,午时过后,正院就来人了。
来得是那位钱嬷嬷,一进门就吆喝着丫鬟上了茶水果子,等吃饱喝足了,这才得意洋洋地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善。
“哎哟,我说二姑娘诶,你怎么一回府就惹事呢,瞧瞧把夫人气的......”
江善神色从容,似有不解道:“嬷嬷这话是何意?”
钱嬷嬷讥笑道:“二姑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将大姑娘都气得病了,还和我装迷糊呢。”
“嬷嬷这话好有意思,她病与不病,什么时候与我有关系了,照你这么说,等会儿我也病了,就是你气的我?”江善笑着反问道。
钱嬷嬷被这话梗住了,羞恼反驳道:“姑娘嘴利着呢,我是说不过的,只不过夫人吩咐了,要你抄上一百遍的女戒,什么时候知道友爱姊妹,什么时候才许出来。”
钱嬷嬷一甩袖子,气哼哼地离开了,想也知道等见到陈氏,必定不会有什么好话。
江善默然片刻,很快又嗤笑着弯下腰,友爱姊妹?她哪里来的姊妹?
*
流春是在第三天早上被送回来的,江善还是将她安排在身边贴身伺候,管着她的金银钗环等物。
除流春之外,院子里本来已经有两个一等的丫鬟,如今流春来了,自然得有一人降为二等。
前世她因为怕惹了陈氏不喜,就主动让流春领了二等丫鬟的职,自己削了自己的臂膀不说,也没见陈氏高看她一眼。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只管让那两人自个儿商量去,等有了结果,再来与她说一声便是。
在她们还没商量好之前,就先让管着香料衣物的珍珠进屋伺候。
珍珠是府里的家生子,虽性子活泼,心眼却很实诚,她现在正好需要这样的人,至少不必担心什么时候就被人背后捅了刀子。
原本的两人也没有异议,她们正铆足了劲去江琼跟前献殷勤,巴不得能不伺候她呢。
这日一早,还不到卯时过半,江善猛地一下惊醒了过来,她掀开床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忙对外喊道:“流春,你醒了么?”
很快外面响起走动声,流春系着衣裳从东次间进来,担忧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江善摇摇头,说道:“不是,你赶快让人端了热水进来,等会儿我得去正院请安。”
流春不解问道:“夫人不是让姑娘娘娘逢五和十五再去么,咱们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惹了夫人不喜?”
再说,她们姑娘还在变相的禁足期间呢,谁让她们姑娘是一个字也不肯抄呢。
江善眼神暗了暗,却没法和流春解释,只是让她赶紧去端了热水过来。
若不是她突然从梦里惊醒,她也没想起来,今天正好是文阳侯随御驾回京的日子。
前世,她就是因为太老实太听从陈氏的话,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文阳侯,偏偏除了她之外,府上其他的公子姑娘都到了。
可想而知,文阳侯自那之后对她的印象会有多差。
不过一会儿,流春就招呼着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其余还有五六个丫鬟鱼贯而入,在房间里收拾着,手脚利落没发出一点杂音。
她则亲自伺候着江善洗脸洗漱,上妆梳头,刚穿好衣裳,就有小丫鬟提了膳食进来。
虽然知道文阳侯应该不会这么早回到府上,毕竟从城门口到文阳侯府还有一段距离,加上他是随着御驾回京,指不定还得进宫以后再回来呢。
但江善还是没了用膳的心情,敷衍的吃了两口点心填填肚子,就带着人前往正院荣安堂给陈氏请安。
结果到了正院,还没进到房里呢,就听见屋里传来了清脆的笑声,听着像是江琼的声音,隐约之间,还有一道浑厚的男声。
她心里有些纳闷,难不成文阳侯这么早就回来了?
守门的丫鬟看见江善,只以为是陈氏让她过来的,便弯腰撩起门前竹帘,“二姑娘来了,快进来吧。”
“多谢。”
江善淡淡一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态度。
绕过门后的紫竹屏风,就发现屋里除了陈氏和江琼之外,还坐着三位陌生的男子。
江善有前世的记忆,自然清楚他们是谁,文阳侯江绍鸿,世子江擢和三公子江钰。
文阳侯江绍鸿与陈氏并肩坐在临窗的炕上,许是才刚回府的缘故,他衣角上还沾着些晨露,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气势凛冽,威严肃穆。
下首椅子上还坐着两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剑眉星目,十分俊朗,脸部轮廓与文阳侯有几分相似,正是府上的世子江擢,另一个着一身青色锦袍,瞧着年岁不大,做事却一板一眼,沉着稳重。
此外,府上还有一位二公子江逸,他此时正在松鹤书院读书,已经考过院试,正在备战今年乡试,寻常吃住都在书院,每旬也就回府一日。
屋里几人正说得融洽,相处得其乐融融,冷不丁瞧见江善进来,谈笑声俱是一停,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加之她语气温柔可亲,神情亦是透着十足的关切,俨然是一副关心妹妹身体的好姐姐模样。
倒在地上的绛云院的丫鬟,见到江琼出来,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有了依仗般,对着陈婆子等人怒目而视。
“我身子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么?”江善一瞬不瞬看着向她走来的人,没忍住冷笑一声:“我那院里一半都是你的人,你在这儿假惺惺什么呢!”
江琼嘴边的笑容落了下来,面上似有委屈的开口:“二妹你误会我了,我从没有让人去你院里打探过消息呀......”
“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我也不想听。”她抬手打断她的话,“你那位叫冬橘的丫鬟呢,我今日可是特意来感谢她的,没有她哪有我的今天啊!”
嘴上说着是来感谢人的,脸上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冷冷淡淡,瞧着竟有些暴风雨前的宁静。
江琼目光微顿,袖子里的手悄然握紧,勉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她一个小丫鬟,哪里值得你亲自来道谢,且她那日下水受了凉,我让她回房歇着了,这几日都没在跟前伺候。”
她之前确实打着以流言逼迫江善向她低头,给她的丫鬟送礼感谢,但她想象中的道谢,绝对不是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方式。
江善静静地看了她半响,忽的笑了起来,说道:“我这人最是恩怨分明,大姑娘不妨将她叫来,我是一定要当面谢谢她的。”
‘谢谢她’三个字由她说出来,带上了说不出的杀气,不光周围的人听出来了,江琼也听出来了,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不着痕迹地对碧桃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去请陈氏过来,碧桃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悄悄退出人群,半弯着腰偷偷往外溜去。
不想下一刻,陈大嫂子一个闪身挡在她前面,得意笑道:“这位姑娘,你鬼鬼祟祟的这是想去哪儿呀?”
众人目光咻然朝这边看来,碧桃面色一白,明白她没办法悄悄离开了。
江琼眼里失望稍纵即逝,转瞬先发制人道:“二妹你这是要做什么?我院里的丫鬟想去哪里还需要向你们禀报吗?你现在马上带人离开,你强闯我院子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然就别怪我禀告母亲了。”
“那要我感谢你手下留情么?”
她缓步走向江琼,隔着半步距离故作疑惑道:“我不过是想见一见你的丫鬟,你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在害怕什么?”
江琼瞳孔一缩,心底犹如惊雷劈过,明明知道对方手上没有证据,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虚。
加上江善之前对陈氏全然无顾的顶撞,她完全不像京城中的姑娘们,在乎脸面和仪态,她第一眼看到江善的时候,就感觉她身上有一种紧绷到极致的疯狂,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发一样。
看清对方眼底的坚决,她攥紧的双手缓缓松开,声音依然柔软:“二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怕她把病传给你罢了,既然你一心想见她,我这就让人将她唤来。”
她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叫人,不着痕迹地拉开与江善的距离。
微风吹拂在两人身上,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丫鬟婆子感受到周遭怪异的气氛,全都垂首躬身,敛气屏声。
直到冬橘的到来,这才打破僵局。
“奴婢给大姑娘,二姑娘请安。”冬橘恭敬的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大皇子于年前封为晋王,并娶范阳卢氏的姑娘为王妃,随御驾南巡回京后,开始前往户部行走。
卢氏在朝为官的族人并不多,但族中出了不少闻名天下的大儒,在众学子和清流之中,有着不一般的地位和名望。
二皇子尚未成亲亦未拟定封号,不过其未来王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为吏部右侍郎吴大人的嫡次女,婚期定在下半年的冬月初。
相比起名门范阳卢氏,这位吴大人的出身并不怎么出色,其父亲只是河安府的一位小地主,对面宣称耕读之家罢了,并没有什么根基门第,且容妃最先看中的也不是吴家,而是首辅刘大人的嫡长孙女。
只是圣旨已下,容妃心里再不愿,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从其他方面替二皇子找补回来。
三皇子的出身比起前面两位皇子,就要低上许多,他的生母不过是皇后跟前的一位宫婢,在生下他后被晋封为才人。
不过三皇子有一个区别其他皇子的地方,就是在刘才人去世后,他曾被皇后抚养过两年,且他自幼聪明懂事,勤奋好学,文武双全,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虽然出身卑微,没有家世背景支撑,也靠着自身努力得到一批朝臣的支持。
剩下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年龄与三位兄长相差甚大,也并未传出什么聪颖好学的名声,且两人母妃何婕妤和宁嫔,出身只算一般,并未能引起朝臣看重。
除了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外,宫里还有两位公主,静嫔所出的二公主和德妃的三公主。
“三公主活泼可爱,二公主温柔和顺,都不是难相处的人,你遇到了也别害怕,唯独遇到大公主的话,就要多谨慎两分。”
陈昕言说得含糊,江善略微一想,就差不多明白这位大公主只怕不是好相处的人。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后面她应该都不会再进宫了,这位大公主如何也并不与她相关。
只是......
她脑中闪过一道挺拔的身影,想到在慈恩寺时表妹说的话,心底五味杂陈,他......真的是皇帝么?
就在江善思绪飘远之时,就有内监高声喊道:“容妃娘娘到——”
亭内众人立即停下交谈,目光齐齐往入口看去。
盛装打扮的容妃从外面缓缓而来,玫红色的宫装以金线绣着朵朵绽放的牡丹,银丝勾起几片祥云,长长的裙摆起伏如同站在海上波涛之中的仙子,尽显尊贵之气。
众人忙跪下请安,齐声恭贺她生辰欢乐,喜乐绵长。
容妃笑着让众位夫人起身,先说了几句欢迎的场面话,与相近的夫人们问候几句,又将她们带来的姑娘叫到跟前,拉着人细细夸赞一番,这才吩咐伶人入场,宴席开始。
很快对面圆台上响起丝竹管弦之声,伶人体态轻盈,于上翩然起舞。
紧接着就有宫婢端上茶水点心,各色精致菜肴也依次端上案几,宫婢们鱼贯而入,行动间井然有序,进入退出都不曾发出一星半点嘈杂声响。
左右是热闹并不杂乱的谈笑声,江善一面喝着酸酸甜甜的杏子酒,一面欣赏着歌舞,瞧着竟有些乐在其中的滋味。
陈昕言和交好的姑娘说完话,回过身来就瞧见表姐用手支在案几上,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脸颊酡红,眼神迷离。
送走江钰后,江善小心翼翼地将木帆船收好,转眼就见流春笑吟吟地从外面进来,说方才收到了表姑娘的帖子,邀请她五日后一道去城外的庄子上玩。
江善还没反应过来呢,珍珠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高声问道:“你怎么只说表姑娘,那表公子去不去呀?”
流春扬唇一笑,说道:“自是要去的,姑娘到时记得打扮的漂亮些。”
随流春一道进来的红绡小意夸赞:“不用特意打扮,姑娘也是方桃譬李,人比花娇,就算找遍全府,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珍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她们姑娘好看,用得着她来这里说,哼,马屁精!
江善瞥了红绡一眼,淡淡说道:“没事你就先下去吧,我这里有流春和珍珠伺候。”
红绡脸色白了白,接着咬牙说道:“奴婢还有一事要向姑娘您汇报......是关于齐嬷嬷的......”
江善挑了下眼,齐嬷嬷自来到望舒院后,就被她打发去了后罩房,寻常有流春等人拦着,也近不到她跟前来,是以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个人来了。
原本准备起身的动作又坐了回去,不咸不淡问道:“她怎么了?”
红绡心里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奴婢前些日子总瞧见齐嬷嬷偷溜出去,跟上她后就看见她进了大姑娘的院子,奴婢猜测,她怕是已经被大姑娘收买了。”
原来是这事......
想来是齐嬷嬷知道在她这里讨不到好,转头去讨好她未来的女主子了。
江善点了点头,语气平静道:“你有心了,日后齐嬷嬷那边你多盯着点,有什么事及时来报。”
红绡精神一震,忙答应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盯紧她,绝不会让她有机会给姑娘使坏。”
*
时间一转很快来到去庄子上的日子。
东边的天空布满金红的火烧云,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拖着旖旎的尾羽扫过天际。文阳侯府的马车在这时候出发了,马车先去了城门口,与陈府的马车碰头后,再一同往城外驶去。
摇摇晃晃大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庄子前停了下来。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陈府的这座庄子里,不止种有各色珍奇花卉,还栽种着一大片的樱桃树。
拇指大的樱桃藏在绿叶丛中,半是青半是红,看得人口齿生津。
庄子里的奴才一大早就候在了门外,看到刻有陈府标志的马车,忙躬身上前请安问好,随后引着一行人进入田庄。
庄子里的张管事一边引路,一边恭敬请示道:“不知二公子和姑娘准备先去哪里?花房和樱桃园都是收拾好的,旁边的马场也清扫干净了。”
陈府的这座田庄非常大,除了种有瓜果粮食外,里面还建有一座马场,养了几十匹的骏马,供府里的老爷公子们前来消遣。
陈昕言挽着江善手臂,兴致勃勃提议道:“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先去骑马吧,等会儿天热起来,就不能骑了。”
江琼闻言就柔柔笑道:“我就说表妹怎么突然想起来庄子上玩儿,这是还心心念念着表哥养的好马呢,先说好我是不会骑马的,只能给你拍手叫好了。”
文阳侯府和陈府都是武将起家,府上的公子姑娘自小耳濡目染,骑马射箭不说精通,也是堪能上手。
不过江琼因为身体不好,被陈氏养得娇惯精细,比起骑马这类激烈运动,她更喜欢赏花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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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来月信时,她也会腹痛难忍,却没一次像这次这般,痛得她恨不得在床上打滚。
对于害她如此的江琼,心底难免升上一股浓重的怨怼。
她已经没准备再和她争抢什么,她却还不愿放过她,真是欺人太甚!
即便她手上没有证据,但除了江琼,还有谁会这般看不得她好,不止想让她无法嫁去陈府,还想绝了她嫁入其他高门的心思。
毕竟没有哪户权贵人家,愿意娶一个子嗣艰难的女子。
痛不欲生地在床上熬了三日,那渗入血肉的绞痛终于慢慢缓解,她虚弱地靠在床头,两侧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
珍珠心疼地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红绡端着热水进来,拧了帕子擦拭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短短三日,江善看起来瘦了一圈,眼下不可避免有了淡淡的青影,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覆上了一层苍白和疲惫。
她半闭着眼睛:“流春那边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吧,流春姐姐没事,已经醒过来了。”
珍珠给她捏了捏被角,语气难得的松快起来,“昨日舅夫人遣了身边的嬷嬷来看望您,还让人带了好些东西过来,不过当时您没醒,奴婢没让她进来,只在门外站了站。”
她小心地抬起一点点眼睛,继续说道:“那嬷嬷让奴婢转告姑娘,说舅夫人很担心您,让您先好好调养身子,过两日再邀请您上门去玩,奴婢听她话里的意思,舅夫人还是很看重您的呢。”
红绡也附和:“没错,奴婢看舅夫人送来的东西,品相都是上佳的,有银耳、燕窝、雪蛤、鹿茸和阿胶,都是补气益血的好东西。”
两人有意无意地宽慰,并没有让江善的心情好起来,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她如今这副身子,还能再嫁给表哥么?
见姑娘闭上眼睛不说话,珍珠和红绡也同时闭上嘴巴,昏暗的室内只余三人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江善睁开眼睛,目光如电般投向红绡:“你是府里的家生子,可认得信得过的,且力气不俗的婆子?”
红绡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表忠心的时刻到了,忙恭敬回道:“奴婢的娘曾经是老夫人院里伺候的二等婆子,身边有几位相处的极好的老姐妹。”
她搁在薄被上的手指蜷缩一下,声音不急不缓说道:“很好,我要你去将她们叫来,明日随我一道去绛云院,你们可敢?”
红绡呼吸一促,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二姑娘落水或许不是意外!
她心思活泛,很快便想到,这其中怕是有大姑娘的手笔......换做二姑娘刚回府的时候,她必定是向着大姑娘的。
但现在么......
瞧舅夫人那边的意思,不像是要放弃二姑娘,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难,机会就在眼前,她若是错过了,日后再想赢得二姑娘的信任,怕也是不能了。
红绡心里闪过各种想法,最终一咬牙:“奴婢和奴婢娘都愿为姑娘效劳!”
昨晚的一场急雨,让空气中的燥热散去几分。
江善半靠在凭几上,红绡领着一位穿着青色衣袍的婆子进来,婆子看起来四十出头,三角眼吊梢眉,嘴边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看起来多了些刻薄犀利。
婆子一进门,就恭敬地跪下行了个大礼:“老奴见过二姑娘,姑娘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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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到另一边,江善若无其事的从正院出来,正准备与流春回望舒院,身后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江钰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二姐,你走的也太快了。”
江善上前一步,替他拍了拍背顺气,“我就在前面一点,你唤个婆子来喊我就是,怎么自己跑得这么急。”
江钰虽然比江善小两岁,两人身高却是差不离,不过可能因为常常熬夜读书的缘故,瞧着比江善还要消瘦一些。
“我就是想着和二姐一道回去。”
等江钰匀好气,三人这才一同往回走。
江钰神情激动,对着江善翘起大拇指:“二姐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娘这么生气呢。”
江善白了他一眼:“夫人生气,你还开心?”
江钰嘿嘿一笑:“娘的身体好着呢,连着照顾大姐三天三夜都不带歇一下的。”
这语气里多少含着些酸涩。
“我那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呢。”江善捏了捏指尖,低着头说话:“现在想想也是后怕的,一顶忤逆不孝、顶撞长辈的帽子下来,我这辈子是别想做人了。”
江钰怔了一下,脸上激动的表情退了下去,语气低落道:“二姐,你之前在周府过得好么?”
她在周府过的算好么?
江善眼神飘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思索片刻开口道:“比起外面穷苦百姓的日子,自然算是好的,总能吃饱穿暖,不用为生计发愁。”
只提吃穿,不说其他,江钰在心里一琢磨,就差不多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停下脚步,目光直视江善,表情认真道:“那位周夫人为了一己之私,暗中将你和大姐调换,可见其心狠毒,毫无人性,你选择离开他们,才是最正确的......你不是无情无义,也不是贪图富贵......”
刚开始江善还有些不解,听到后面便是心有所悟,这是转着弯儿安慰她呢。
她抿着嘴笑道:“多谢三弟关心,有你这话我是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他应当很少安慰人,被江善一感谢,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腼腆说道:“我只是说出心里的想法,不值得二姐这声谢。”
江善摇摇头,没和他在这件事上多纠缠,将他的好意都记在了心里。
很快两人到了分开的地方,江钰年满六岁之后,就搬去了前院,寻常也就向陈氏请安的时候,才会到后院来。
与江钰告别过后,江善带着流春踏上左侧的青石小径,两人半响无语,眼见快要走到月桥,犹豫了一路的流春终于开口了。
“姑娘,您刚才不该那样和夫人说话的,咱们刚刚回来,就惹了夫人不喜,日后您怎么在府上立足?”
流春眉眼间笼罩着挥不去的担忧,原以为姑娘回来是过好日子,如今倒有些分不清,现在这般处境和在周府哪个更差......
江善沉默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无论我怎么做,阿谀奉承也好,讨好献媚也罢,都不会让她高看我一眼......”
说着她从嘴角弯起一抹小小的弧度:“......许是还会觉得我心机深沉,不怀好意呢。”
流春顿了顿,抿紧了嘴唇,好一会儿才勉强回道:“不会的,您和夫人可是亲生母女呀......”
“亲生母女么?”江善觉得这几个字真的很有意思,她含在嘴角细细品味了一会儿,说道:“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事自古以来还少么,血缘关系的纽带也终抵不过利益的驱使......更别提我们这种十六年未曾见过的母女......”
一点情分都没有,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缘,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流春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安慰的话,转头却见她家姑娘一脸的心平气和,颇有些风轻云淡的意思。
这是流春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姑娘和以前不一样了......
回到望舒院,江善将早上穿的襦裙脱下来换上别的,坐在榻上总算松了口气,珍珠端着茶具从外面进来,笑着说话:
“姑娘,方才侯爷和世子那边使人送了东西过来,您可要瞧瞧?”
听见这话,江善讶然地挑了下眉,好奇问道:“都有什么?”
珍珠回道:“侯爷那边是一套搅胎琉璃的十二生肖,世子送得是一枚青玉镯。”
这两样东西都算不上贵重,放在那些五品小官的家里,或许拿得出手,但搁在堂堂侯府,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江善回过神,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知道大姑娘那边都有什么么?”
珍珠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欲言又止说道:“奴婢没打听到具体的东西......只知道大姑娘那边一共抬去了两大箱子......”
差别对待地明明白白,甚至不加一点掩饰。
“我说呢,那边不喜欢的才会送我这儿来呢。”江善轻哼一声,接着说道:“将东西收下去,也不必拿来我看了。”
珍珠点点头,就要下去收拾,刚准备离开就被江善叫住:“你先等一下,东西先不急着收拾,你去找一找前院的郑管事,就说我要将院里的摆设全换了。”
“啊?”珍珠一脸恍惚的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善嘴边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现在这些家具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找出来的,一股子霉味儿,我闻着不习惯,全都换成柳曲木的吧。还有这些的窗户纸也要换上新的,我喜欢屋子里亮堂一些。”
她拧眉想了一会儿,在珍珠傻眼的表情中继续说道:“对了,还有旁边的暖阁也得全部安上琉璃的窗子,我白日习惯去暖阁坐上一会儿,这才好欣赏外面的风景......嗯,就先这些吧,你都记下了么?”
珍珠咽了下口水,忐忑着说道:“姑娘,真的要这么说么?”她怕郑管事会忍不住打她......
江善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珍珠在心里小小吸了口气,心乱如麻地下去了。
只希望等会儿郑管事骂她的时候,能骂得轻一点......
珍珠在心底里无奈地祈求道。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郑管事不仅没有骂她,还好声好气地将她送到了院外,珍珠心底里堆满不可置信,一路头重脚轻地回到望舒院。
没过多久,就有婆子浩浩荡荡抬了江善需要的东西过来,一番手忙脚乱的规整过后,整个望舒院焕然一新。
江善看着崭新的床榻,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既然已经选择不在意,那就怎么舒适怎么来......
陈氏说要回去问问陈老夫人的意思,不是敷衍文阳侯的,她隔日就带着婆子回了陈府,然而得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在听到陈老夫人表示她同意这桩亲事的时候,陈氏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笑。
明明前些时候,还对马氏想要挑选江善为儿媳妇的决定不满,怎么不过几日时间,就突然同意了?
陈氏震惊诧异之余,没有察觉到陈老夫人眼下的青黑和无奈,头重脚轻地回到侯府,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因为陈老夫人的松口,加上文阳侯的表态,两府有意亲上加亲的消息,渐渐传到了明面上来。
江善在府上的待遇瞬间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各处管事采购到什么新奇的物件,都会往望舒院送上一份,基本上与送去江琼院子的一模一样。
若是独一份的东西,便送去陈氏处,反正他们是不会再沾手。
这些管事就是一个风向标,下面的奴才见风使舵,对望舒院的态度也开始郑重起来。
连流春都不止一次地在江善耳边念叨,她现在出去,别人都要笑眯眯地唤她一声流春姐姐。
好处得了不少,坏处也不是没有。
原本成天往绛云院跑的红绡和青绫,开始对着珍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个劲儿地往江善跟前凑。
两人如何也想不到,瞧着支棱不起来的二姑娘,居然还有翻身的一天,她们现在是后悔不跌,早知如此,又何必舔着脸去大姑娘跟前让人笑话。
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两人虽然还领着大丫鬟的月例,再想近主子的身也是不能了的。
她们现在就想着,怎么将珍珠踩下去,重新得到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的位置。
至于对付流春,她们是想都没敢想,这可是陪着二姑娘一路走来的人,论情分岂是她们能比?
柿子要挑软的捏,两人亦是贯彻这样的想法。
这日,江善正在丫鬟们的服侍下试穿绣房新送来的夏衣,就见红绡笑眯眯地领着一人进来,嘴上说道:“姑娘快瞧瞧,这是谁来了。”
江善抬头看去,一身灰蓝锦衣的江钰捧着一个木箱子进来了。
“二姐。”江钰露出一张笑脸,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暖。
江善将丫鬟打发出去,带着他去了旁边的东次间,紧接着红绡就端了茶水果子进来。
“外面太阳这么大,你该晚些时候过来的。”她脸上扬起清浅笑容,一边扯了张绣帕递过去。
江钰胡乱地擦了擦额头,笑容满面说道:“我听说二姐你要和表哥定亲了是么?”
江善尴尬地轻咳一声,轻声道:“你别听他们胡说,这没影的事儿......”
“怎么就没影了,是母亲院里传出来的消息呢,二姐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江钰故意打趣道。
江善白了他一眼,耳尖涌上羞赧的粉色。
江钰咧嘴一笑,笑过后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说道:“二姐你放心,表哥人很好的,他待人温和清允,又学识出众,国子监里的夫子就没有不喜欢他的,陈家还是咱们的亲外家,日后也没人会欺负你。”
江善眼睛又不是长在天上,自然明白陈府于她是再好不过的,对于那位端方舒朗的表哥,她也不是全然心如止水。
但要她和小一些的弟弟谈论自己的亲事,她心里还是有些羞耻的,红着脸颊嗔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还不快住嘴了。”
江钰伸手打开抱来的木箱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表哥不论是出身还是相貌,都不比睿王世子差,反正大姐日后是不能在随意欺负你了。”
睿王府是皇亲国戚,陈府也不差,陈大老爷任从三品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府中出了一位正二品的容妃,以及一位长大成人的皇子,可谓是前途通明,鲜花着锦。
江善捧着滚烫的脸颊,看着他从木箱子里抱出一个做工精细的木帆船。
别看船身总共不过一尺来长,构成船只的桅、帆、舵、桨、橹、碇及绳索一个不少,连船舱窗户上的镂空花纹都清晰可见,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完整的房间,桌椅板凳一样不缺。
这完全就是一艘木帆船的缩小版,完美地复刻出里面的格局布置。
她本就喜欢这类精巧野趣的物件,加之又是弟弟送的,顿时爱不释手的捧在手里,细细把玩起来。
“三弟从哪里得来这么一件好东西?比我之前在周府见过的小了一半,做工却是精细上许多。”
江钰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二姐你喜欢就好。”
“你做的?”江善讶然地抬起头,看向江钰的目光充满惊奇,“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你这也太厉害了!”
他被夸得有些脸红,难为情地笑道:“二姐不觉得我这是不务正业么?”
江善略微一想,就知道他为何会问出这么一番话,悄悄叹息一声,说道:“我只知道人各有长,不论选择做什么,日后回想起来没有遗憾,就不是错的。”
上辈子她很快被嫁去渝阳老家,之后只隐约知道,三弟好像没有走仕途,而是管着府里的田庄铺面以及各种杂事,过得并不如意......
江钰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闷闷道:“大哥自小就表露出武学天赋,聪慧敏锐得父亲看中,已经是从七品的都督府都事,二哥勤奋努力,举一反三,早早考过院试,唯独我两样不沾,我连童生试都过不了......”
他声音低低的,脑袋也垂了下来。
他不是不努力,每夜子时才睡,鸡鸣又起,可就是脑袋木钝,夫子讲过的知识转眼就忘,换个问法又是一脸迷茫,连夫子都说他是块朽木。
听得多了,他也觉得自己就是块朽木,这辈子在科举上是无望了。
江善摇摇头,声音柔和道:“三弟这么说也太轻贱自己了,大哥二哥有他们擅长的,你也不差呀,就拿这艘木帆船来说,你能做得如此逼真,大哥二哥许是连桅杆放哪儿都不清楚呢。”
江钰的嘴抿了一下,说道:“不能这么比较,大哥二哥走的是正途,我这只是小道,做得再好也会被人看不起。”
他眼神黯淡,语气低落,俨然是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江善似乎都能看见他头上顶着一朵乌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我记得前朝时,有人因改进割麦农具,制作出比镰刀效率更高的掠子,以及能快速平整土地的铁耱,而被皇帝赐予爵位。还有本朝有人在打谷桶的基础上,做出齿钉谷桶,提高百姓抢收稻谷的效率,也被陛下赏赐千金。”
“除此之外,制作出能配备火器的新型海船的赵志备赵大人,在知天命的年纪被授为正六品工部主事。”
“酒香不怕巷子深,是金子也总会发光。不论选择做什么,总离不开天赋、努力和坚持,你的天赋我是已经看到了。”
她晃了晃手上精致小巧的木帆船。
江钰蓦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眼里的光越来越亮,忐忑又激动地问道:“二姐,你觉得我真的行吗?”
这目光实在太过耀眼,她没忍住咽了下口水,镇定说道:“不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么,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再说,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若想做官,以侯府的能力,替你谋个一官半职是轻而易举。”
反正总比他日后郁郁失志,变相为侯府管事来得强!
她肯定的语气犹如一汪春雨洒在他心里,他兴奋地从榻上跳下来,难抑振奋道:“二姐谢谢你,我自己很清楚,我在读书这条路上是没望了,我对做官更没兴趣,我想做出更轻省方便的农具,为天下百姓出一点微末之力。”
他心底有了新的目标,也不在江善这里多待,向她道了声谢,就激动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斗志昂扬的背影,她轻轻地抿唇一笑,小小年纪哪能整日老气沉沉,还是得这么有活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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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慈恩寺回来后,陈氏连着几日都心情不渝,再听到马氏让人给江善送来一匣子头面时,没忍住砸了一个汝窑的茶盏。
陈府的奴婢已经回去了,带来的匣子正搁在望舒院的炕几上。
匣子里是一套红宝赤金头面,整套头面一共十五支首饰,足足十八颗拇指大的红宝石,用赤金仔细镶嵌,通体镂空梅花纹,边缘均嵌有点翠。
这匣子一打开,屋内顿时一片金灿流光,红宝石硕大闪亮,每颗都是圆润又通透,大红火热,耀眼夺目。
这么一副头面,只怕工匠们两班倒,耗时三个月才能打好,更别提这颗颗拇指大的红宝石,更是价值千金。
得到这么一副珍宝,江善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眼里是挥不去的凝重和忧虑。
她从没想过,马氏会看上她,没错,从慈恩寺回来后,马氏有意让她做儿媳妇的消息,就悄悄在两府私底下传开了。
表哥陈叙言长相端雅,出身显贵,人品贵重,性情温和清允,待人接物举止有度,身上全然没有其他官宦子弟的骄纵恣意,待她也算是温柔和气,若能嫁给这样一位端方雅正的夫君,她心里其实是愿意的。
为了阖府名声,为了江琼的名誉,陈氏必定会将她许配人家,既然总归要嫁人,陈府于她无疑是上上之选。
可坏就坏在陈氏根本不愿意她嫁去陈府,她如今就担心,陈氏为了以绝后患,直接将她随意许了别人。
她紧皱着眉头,原本流光溢彩的红宝石,在她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另一边,江琼靠在引枕上,清柔的眉眼淡淡蹙着,粉色的唇瓣被她抿得泛白,再三确认道:“你打听清楚了,确实是一套红宝石头面?”
冬橘点了点头,确定道:“望舒院好多丫鬟都看见了,那红宝石有奴婢的拇指大,各个都是红艳夺目。”
她捻着绣帕咳了咳,涩然地笑笑:“舅母果然是疼二妹。”
马氏有一副珍贵的红宝石头面,上面的宝石是其父亲从海外弄来的宝贝,最重要的是独一无二,哪家能轻易得到?
这么一副珍宝,说送就送,她那二妹还真是好命!
冬橘顿了顿,迟疑着说:“奴婢听有人说,舅夫人好像是看上了二姑娘,有意聘二姑娘给表公子。”
江琼身边有四个一等丫鬟,司琴,知书,碧桃,冬橘,她们四人也是知道江琼身世的人,故而对望舒院没有一点好感。
睿王世子身份高贵,但陈叙言也不差,日后若二姑娘真的嫁去了陈府,她们姑娘岂能有安心日子?
也不知道舅夫人怎么想的,二姑娘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再找不出其他优点,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冬橘百思不得其解,江琼也是满心疑惑,舅母连定远侯府家的姑娘都没看上,是怎么看上她这位二妹的,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她心里有些不舒坦,又想到之前从刘嬷嬷口中得知,母亲想将二妹嫁出京城,不知舅母这横插一脚,会不会让母亲改变心意......
若是让她留在京城......不,不行,绝不能让她留在京城!
她攥紧了绣帕,白皙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将我那枚双鱼佩找出来,给二妹那边送去,就说我提前祝贺她觅得良缘。”
冬橘犹豫了一下,不舍地说道:“姑娘,那可是世子特地给您寻来的,用得是上好的羊脂玉,寓意又那般吉祥,真是要送给二姑娘么?”
江琼闭了闭眼,轻轻喘了两口气,细声细语说道:“就这个吧,不送珍贵些的东西,怎么显示出我的心意。”
见姑娘下定决心,冬橘也不好再劝,又看姑娘闭上眼睛似要小歇,便躬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
江善在为自己的亲事担心,陈氏也正和文阳侯说起她的事。
正院中,陈氏伺候着江绍鸿脱下外衣,见他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便说道:“侯爷最近怎么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也没听说近来有什么大事呀。”
“你知道什么!”江绍鸿揉揉眉心,“自陛下南巡回京,京中就隐约传出各地卫所吃空饷的事,加之天下承平日久,各种利益牵扯日益驳杂,难免滋生些敛财谋权之事,如今风声渐起,还不先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处置妥当,等陛下耐心耗尽,便是悔之晚矣。”
且他还有一丝忧虑没有说出来,最近他总感觉陛下看他的眼神透着怪异,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陈氏颇为不以为意:“陛下英明神武,哪能不清楚这些暗中的手段,他既然没有发作,想是有意压下这事的。”
俗话说,想要马儿跑,哪能不给马儿吃草,再说,那各地卫所里的官将,多是随陛下御驾亲征过的老臣,岂能不给他们些脸面。
“愚蠢!”江绍鸿睁开眼,冷睨了陈氏一眼,“你道陛下是何人,能任由你摸清心思?他御极天下将近二十载,心思深沉难测,你只看他近年来手段温和,可不要忘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为官执宰者,就没有不琢磨陛下心思的,但猜中几分,领会几分,端看各人缘法。”
“侯爷这话,是嫌我给你乱出主意呢,”陈氏斜嗔过去一眼,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妾身一介妇人,自是不如侯爷想得深,但现在不是没到鱼游沸鼎之际么,侯爷绷得太紧,反倒是不美。”
江绍鸿往后靠了靠,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神色不若刚才严肃,“左不过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西军这边还算好的,我并不怎么担心,都指挥司那边才是......永昌侯府这次只怕是难以保全,凡是那边来的帖子你都不要再接。”
陈氏点点头,将这话认真记下。
江绍鸿复又闭上眼睛养神,听得陈氏斟茶的响动,开口说道:“今日我遇到了大舅兄,听他的意思是想与咱们府上亲上加亲。”
陈氏动作一顿,紧皱着眉说道:“阿叙是我大哥的嫡长子,又是未来陈家的家主,他的妻子必定得样样出众,能够支撑起陈府中馈......咱们这二女儿,脾性执拗不说,性子还焦躁易怒,哪里能当得起一个家。”
“我看舅夫人身体康健,远不到阿善当家的时候。”江绍鸿支起身子,思索片刻继续说道:“陈府到底是知根知底,又是她的亲外祖家,她若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也能多包容上两分。”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陈氏脸色蓦的一沉,隐晦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阿叙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必定是不能害他的。”
江绍鸿‘唔’了一声,没有接这话,却听陈氏又道:“二姑娘是我的亲生女儿,对她我也是看重的,只京城权贵众多,她又素来是个没规矩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错话得罪了人,咱们侯府再有体面,也遭不住她这般结仇......”
余光不自主地落在他脸上,试探着说道:“按我的意思,不如将她嫁回渝阳老家,在那边有咱们侯府撑腰,她能自在快活一辈子,咱们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江绍鸿低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辩喜怒道:“渝阳有渝阳的好,陈府也有陈府的好。”
陈氏修剪地漂亮的指甲掐入掌心:“渝阳那边的人选的确比不上阿叙,只是你也知道,阿叙是我大哥的嫡长子,最得母亲看重,我瞧着母亲的意思,是没有看上咱们二姑娘。”
“这不会,大舅兄都找上我了,岳母那边该是同意的。”江绍鸿扫了陈氏一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氏明白他是更倾向于和陈府结亲的,轻轻吸了口气,说道:“过几日我再回去问问母亲吧。”
“也好。”江绍鸿点点头,话题到此终结。
一时间两人静默下来,又在外间坐了半刻,这才进了里间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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