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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

人间武库 著

现代都市连载

都市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是由作者“人间武库”创作编写,书中主人公是江澈叶琼蓁,其中内容简介:时光是一艘航船,有人喜欢把90年代初的那几年,视为曾经那个纯真年代的最后一程。岁月更迭中早已不再单纯的江澈,逆流归来,重启1992,书写一场终于可以被妥善安放的璀璨青春。......

主角:江澈叶琼蓁   更新:2024-01-04 08: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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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澈叶琼蓁的现代都市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由网络作家“人间武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都市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是由作者“人间武库”创作编写,书中主人公是江澈叶琼蓁,其中内容简介:时光是一艘航船,有人喜欢把90年代初的那几年,视为曾经那个纯真年代的最后一程。岁月更迭中早已不再单纯的江澈,逆流归来,重启1992,书写一场终于可以被妥善安放的璀璨青春。......

《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精彩片段


一个眼神的默契,两位少年就知道在拐角处等候,谁要说他们真的蠢,江澈肯定不同意,但是通过一些特征和简单的沟通可以判断,两人确实出自晋省黑煤窑。

剩下多余的信息谁都没说,这年头交浅言深这种事,江澈不会干,对方看来也不会。

300一个挖墙脚挖来的两个少年,其中江澈有过眼神交流,较为看重的那个,叫做秦河源,十八岁,另一个叫陈有竖,十八岁大秦河源两个月。

如果这两个名字没有假,那么要说他们俩是那种两眼一抹黑的人家出来,打小被送进黑煤窑的孩子,江澈不信。

秦河源这个名字就不说了,很好理解。另一个叫陈有竖,一撇一捺一竖的竖,名字含义简单来说就是:有一根东西立在那里。

这能是普通两眼一抹黑的人家取的名字么?!

带着人绕道公交站,江澈的想法是先带他们去买两身衣服,穿着平常,越不显眼越好。

一路想着:“马老师都还在独自打野偷发育呢……我也要赶紧发育,虽然不一定就这个方向,但是如果未来真要走投资这条路的话,资源体系的构建和布局最好尽早展开——很多项目可不是有钱就能投的。”

走到公交站,正好23路车就停在那里上客。

因为火车站刚下了一波旅客,公交车十分拥挤,好不容易挤上车,江澈一扭头,发现自己就站在马老师旁边。

马老师守着两个大麻袋说:“你好,不好意思我这东西占地方……”

江澈转身:“下车,等下一班。”

妈的还躲不开你了。

于是四个人又匆忙挤下车,连带着挤下来了四个最后硬往车上挤,看着不像善茬的三十岁左右男人。

气氛有点不友好。

每边都是四个人,但是单从外表看起来,江澈这边四个少年显然弱势不少。

“你他……”

“不好意思,是我们下得太急了,不过上面真的太挤,气都喘不过来。”

确实是自己把对方挤下来的,江澈态度平和说了这么一句,对方后头的脏话也就没接上。

一群人自觉占了上风,得意地嘟囔了几句,也没有继续计较。

“算了,正好对面有个劳务市场,外围墙根下成堆的外地妹,都是来想当保姆的……干脆过去看看。”其中一个挤眉弄眼说。

另一个问:“干嘛?”

先说话那个压低声音道:“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雇’一个回去,大家爽一下……放心,外地妹,山沟里出来什么都没见过,遇事只会哭。我有个哥们这样玩了好几个了。”

一阵猥琐的笑声,四个人交头接耳过了马路。

“蝴蝶效应……要是我没把他们挤下来,那么待会儿就不会有一个千里迢迢来到临州,想当保姆的外地小姑娘成为受害者。我的罪过。”

这事不管不行,江澈看了一眼正把目光投向他的另外三人,因为他刚刚的“弱势”,他们并不确定江澈此刻的态度。

“过去看看。”

江澈说了一声,当先跟了上去。

……

这个劳务市场介绍工作是要收中介费用的,所以,那群人口中“想当小保姆的外地妹”们并不在劳务市场内。

她们和其他等待工作的外来务工人员一样,蹲在或站在劳务市场外围,手里举着牌子:

当保姆

有的还好,大概上过一阵学,有的字歪七扭八缺笔画,可能是照着描的,还有的大概是别人帮忙写的。

她们的眼神中多数带着质朴、胆怯,还有憧憬和期待,有的胆子大些,敢于望向面前经过的人,主动询问,找保姆吗?

有的则连眼神都回避……

“那边。”

一直很沉默寡言的陈有竖抬手指了一下,果然,刚刚跟丢的四个人里有两个人正在前方的一个拐角处,一个小保姆的身前。

看来他们也知道四个男的一起去太吓人……问题难道两个男的就不吓人了么?

江澈几个走过去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谈好了。

不知道危险的小保姆连对方是两个形象明显不善的男的都没防备,欣喜地,蹲下身背起一个青布大背包,再拎起一只小包袱,看样子就要跟着走。

她背包起身抬头的一刻,垂落在面前的头发被甩开了。

“尼玛……”

好看是挺好看,看样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上带着一股子山泉般的清透,但是最近看惯了厂花姑娘,其他姑娘要凭好看让江澈惊叹出脏话显然不可能。

“老板娘。”

眼前这个一眼就看得出是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准备当小保姆的小姑娘,是江澈重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前世从南关省归来后才认识的熟人……

他在28岁到30岁那两年间的老板娘。

那是一家广告公司,江澈在那里干了两年策划然后单出来自己干。

老板娘叫陆小青,情妇或者说小三上位,作风大胆、强势,背地里传闻和非议颇多,但是对江澈确实很看重也很照顾,甚至后来他选择自己单干,她非但不介意,还在起步阶段帮忙介绍了好几个客户。

再后来,她拿走了老板的钱和广告公司,又卖了那家公司,出国了。

前世陆小青曾经语带自嘲的跟江澈说过,我是从穷山沟里出来的,以前还给人当过小保姆呢。

原来是真的,她到底是怎么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保姆变成情妇、小三,心机手段百出,成功上位,掌权、夺产……

管她呢,先把人救下来。

“不好意思,我也正在找保姆,请问你们谈好价钱了吗?”江澈直接上前,横身一步站在了小保姆和那两个男人之间。

“一个月一百二,包吃住,就照顾一个老人。”还不是老板娘的陆小青在身后解释。

“哦,可是这个价钱有点低吧?”

江澈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挡住。

后面的郑忻峰掏了学生证,小声跟陆小青解释:“那两个不是好人……你看,我们是中专生,他们刚在那边议论……”

他把那伙人在公交车站说的话给陆小青复述了一遍。

陆小青一脸惊慌,躲到郑忻峰三人身后,踮着脚直接喊道:“我不跟你们去了。”

刚刚照过面,其实互相是什么状况心里都清楚,那俩人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陆小青,又看一眼远处的岗亭,无奈放弃,然后盯着江澈,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你他妈找死。”

“等着!别出来。”

人走了。

老板娘,不是,陆小青眼睛里依然满是恐怖和眼泪,看着江澈,抽搭一下道:“谢谢你……谢谢,那,你真的要找保姆吗?”

“带回去?”

江澈犹豫了一下,只一下,掏了两百,又加了三百,一共五百块钱塞在陆小青手里,“我们还是学生呢,不用保姆,这些钱够你生活一阵了,所以不要着急。记住了,真要当保姆,进劳务市场,雇主一定要是那种夫妻俩一起来的,或者孩子陪着妈妈来的,单个的,就算是老头都不行……你太好看知道吗?”

又给这么大一笔钱,又夸漂亮,初次接触社会的陆小青已经完全懵了,只知道眼含热泪用力地点头,一直说“谢谢你”。

“找伴,躲几天,换个劳务市场,轻易别离开岗亭……遇到事情就报警,不论任何事记住安全第一。”江澈最后叮嘱。

她一脸泪水,拼命点头,“嗯。”

……

在心底说了声“老板娘再见”,江澈带着人离开。

一路上,郑忻峰都在鬼哭狼嚎大呼小叫:

“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

“你这给钱也太猛了吧,500啊,500啊……你什么情况啊!”

岔路口,四个身形闪了出来。

“坏了老子的事,还真他妈敢出来……”

“老子今天非弄残你们。”

江澈和郑忻峰开始找砖头,秦河源和陈有竖向前一步。

“没事,我们俩就够了。”

迎敌状态,两个人没有任何像样的架势,只是身体微微弓着,肩膀下沉,两手虚握在胸口,一上一下,不吭声,等待着……

人冲过来了。

第一个扑向秦河源。

秦河源向前迎了两步,这两步很快,他一下几乎是撞进对方怀里,左臂立起向下一揽,从肘弯位置架住对方挥拳的右臂,同时提膝,撞向对方的小腹……

一秒,人倒下,蜷曲、抽搐,站不起来。

其实江澈有注意到,提膝的同时,秦河源的右臂横肘,本来是直接撞向对方喉结的,但是最后一下,他收了。

另一边,陈有竖的打法更直接,对方冲到近处,他也冲上去,而且比对方更快,左臂一横,一勾,勒住对方脖子,向前向下掼向地面。

一样就一秒。

一样,江澈注意到在对方仰天倒下的那一刻,本来陈有竖的右膝跪地,左边膝盖立着,在对方身下……

他也收了,若不然,对方的脊椎骨就会撞在他的膝盖上。

“……捡着宝了。”

剩下的两个已经不用打了,但还是打了,这种人不打可惜。

之后的一路上,郑忻峰都在兴奋不已的追问秦河源和陈有竖是不是会功夫,想拜师。

秦河源连着解释了几次说:“不会,只听过,没见过。”

他不信,又去缠陈有竖。

难得开口的陈有竖终于耐不住回答:“真的不会。”

“那你们怎么这么能打?”

“因为……在我们原来呆的地方,连想安生吃上饭,都要靠拳头说话。而且,我们俩想活着出来。”


小说《重生九零:我要当世界首富!》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带着秦河源、陈有竖买了衣服换上,又租了“机枪楼”的房间,交代江家的店以及唐玥家的位置,安排两个人夜里轮班倒。

不单这几天,至少唐玥这边,江澈需要他们一直守到唐连招回来。

这样的活对于秦河源和陈有竖来说显然没有丝毫难度。

在江澈自己因为不放心陪着熬了一天一夜后,秦河源主动过来,微笑着把他和陈有竖的身份证放在江澈面前。

“放你那……放心吧。”

之后的两天一切都很顺利,饰衣链和编织手串整体的制作进度也符合江澈的计划。

店里一切安生,唐玥家那边偶尔会有人窥探一下,但也未必有恶意,可能只是看到一群下岗女工天天聚集起来不知道忙什么,好奇而已。

另外谢雨芬这些天一直就住在唐玥家里,睡唐连招的房间。

这点祁素云就做不到了,毕竟她和未婚夫有些事刚开头,那根本就停不下来……她能每天保持来上班就不错了。

江澈早晨走进院子的时候,看见窗台上又四个刚清洗不久的空罐头瓶倒扣着……昨天还没有,今早一起出现的。

“这样下去怕是要胖啊!”他走近确认了一下,同时嘴里嘀咕着。

唐玥蹑手蹑脚地从身后走过来,用拇指和食指两个指头扯一下江澈背后衣服,就像弹橡皮筋似的一下就放开,等他回头,才认真地解释说:

“你说谁要胖?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是昨晚加班,分给大家吃的。”

这一刻其实什么解释都不想听,就是……好想弹回去!

“没事,待会我再去买。”江澈笑着说。

唐玥犹豫一下,没有推拒客气,笑着点头,“嗯。”

大概小姑娘总是这样的,二十二没恋爱过的也算……你要是哪里不小心让她不满意了,小脾气一阵接一阵,但你要是哪个点突然做对了,就又温柔似水了。

从那天公交车上的对话开始,江澈这两三天已经经历了好几波这样的起起伏伏,他困惑不解着,唐玥自己也一样……

太具体的东西她还没有去想,但是情绪被人左右着,是能感觉到的。

“来,你坐这。”唐玥好像早有准备,院子角落里放着一把小椅子。

江澈坐好,她喊来谢雨芬,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两个人嘴里哼着节拍,在他面前共舞了一曲,江澈之前要求的下腰,转圈,该有的都有。

“你看行么?”站定下来,唐玥有些担心的问,又说:“我和雨芬都要等到大家散了才有时间练。”

“其实不用这么努力的……”带着几分意犹未竟,江澈想表达的意思是要求其实没这么高,又不是去参加比赛,可以随意点。

但是唐玥和谢雨芬的理解不是这样,两人异口同声说:“那就是不好,是吗?”

“很好,非常好。”江澈这次回答得斩钉截铁。

能不好么?想想曾经坐在街边人群里的日子,有一天竟然能让厂花姑娘费劲心力专门跳舞给自己看……好有成就感。

“你就是跳个大神都会好看。”

典型的画蛇添足,这一句果然又说错话了,又解释半天。江澈深深怀疑厂花姑娘最近正在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因为小情绪突然变多了。

好不容易才又解释清楚,谢雨芬回去屋里干活,唐玥没跟着,转回来道:

“那你都安排好了吗?真的不止我一个人?我其实还是有点怕。”

“不用怕的,其实就是别人每周都做的事而已,不只你一个人”,江澈微笑安慰然后说,“剩下就是找人借一辆不会被交警拦的车了,应该问题不大。”

“车?……小轿车吗?”这年头还习惯叫小轿车,唐玥眼神困惑,显然在确认自己的理解对不对,因为交警肯定是不会拦自行车的,但是小轿车,又感觉好遥远。

这个时候一辆车所代表的财富地位是后来家用车普及的时代完全无法比拟的。换句话说,你在这个时候开一辆桑塔纳的拉风程度基本可以不逊于2010年代开一辆兰博基尼。

江澈心想着这事估计又要麻烦我苏姐了,点了点头,“是的,到时我好接送你和雨芬……不然你们跑来跑去的多累。”

唐玥错愕,“你?……你会开车?”

这问题问的,江澈嘀咕,“老司机上路,不开则以,一开吓死你。”

“那就不许开,也不要借。”唐玥有些惊慌说,“吓死人还开,我才不想坐什么小轿车……到时候雨芬带我就好了,她平时都有骑车的。”

厂花姑娘伸手一指,一辆二八大杠正靠墙安静地停在屋檐下。

谢雨芬个子挺小的,给人感觉属于那种通红小辣椒型的姑娘。

“小姑娘居然骑这么大号的车,脚尖都够不着地吧,而且到时候她也一样会很辛苦……我也好久没骑车了。”

江澈要来钥匙,骑上出去逛了一圈,回来说:“这样,到时候我带你好了,反正我也要跟着跑的。”

唐玥想了想,“……嗯,可是那雨芬呢?”

“我让我室友带她,他有车。”

唐玥点了点头。

这一年,距离《甜蜜蜜》上映,黎明骑着二八大杠带张曼玉穿行街巷还有四年,但是同名邓丽君的那首歌,已经在大陆火了很久很久了,从曾经被唾弃,只能偷摸着听,到后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街头巷尾播放,经久不衰。

……

周六下午,叶琼蓁拿着江澈上午课后“送”的“项链”,情绪有点乱。

“他这是……虽然好像很随意的给我,还说什么帮个忙,晚上去周末舞会的话记得戴上,但是会不会……”

如果江澈是想复合怎么办?

叶琼蓁纠结了一下,劝他一起出国吗?

很显然,那不现实,说什么一起努力的话,距离首先就没法克服,其次就算江澈真的一两年就能来临州,继续在一起……没准到时候岁月消磨,就结婚生子了,就更出不去了。

刚刚太匆忙了,话都没听完,接了东西就跑……叶琼蓁决定下回找机会跟江澈说清楚。

宿舍门没锁,虚掩着,她推开,看见苏楚脖子上挂着四五根“项链”,其中一根跟她藏在背后的同款,然后苏楚手上左右两边自戴一对情侣编织手串。

本来计划是送一根的,但是社会我苏姐,要多少,江澈没办法就得给多少。

“小叶,你觉得我晚上戴哪条好?听说晚上舞会那个男生们总念叨的,最近消失了的厂花姑娘可能会出现。我还没见过呢……不能输。”

与此同时,江澈正和郑忻峰还有老吴一起,到一个个学校,文化宫、青年舞场,给那些各大舞场的风云美女送饰衣链……

老吴是主动要来的,而且很积极,抢着负责上去搭话,送东西。

“他最近到底怎么了?三年都快熬完了,突然严重饥渴了?”郑忻峰跟江澈嘀咕。

江澈点头,“搞得跟自我救赎似的,不过也幸亏有他了,省得我卖脸。”

……

晚饭后,夜幕降临,缺乏娱乐的年代,被热衷的周末舞会。

小说里描绘的万众瞩目,全场静止,其他人都不跳了,就看她……这种事是没有的。

但是无疑当唐玥和谢雨芬走进这所周边学校的开放舞场(餐厅推开餐桌就是舞场),目光看似不经意却频频投来的关注,还有私底下悉悉索索的议论,依然没停过。

男生们的关注其实很次要。

女生们天生的对于装扮的敏锐,才是江澈要诱导的重点。

“以前看到几次都是一身工厂的制服,第一次看她这么打扮,这身搭配……还挺漂亮的。”

“嗯,这身裙子和衣服是挺好看,我在延安路店里见过。”

“不是呀,你们看到了吗?她戴在外面的那条项链才真好看,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项链,哪儿有得买,你们知道吗?”

“没见过……就算有得买,也肯定很贵吧?一看就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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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万块打动不了江澈。

最关键是他现在有一点很困惑,就算他过往一阵每天在这个沙龙出没,搞得几乎这里的熟客全都知道,他身上有一套白板。

他也愿意让他们知道。

但是就一套而已啊,之前除了那位执着的急性子老哥,其余多数人还是无视的。

怎么回去几天再回来,情况会变成这样?

“小澈你回去这么多天,大概很多事都跟不上了,这样,我来跟你简单说一下吧。”褚涟漪难得的参与进来讨论。

“现在的情况,不如你先看一下……发现了吗?咱们沙龙的人,变少了。”

江澈点了点头,眼神里有疑问。

“因为现在像你这样手里有成套认购证的小散户,已经几乎没有了。”褚涟漪直接道。

“为什么?”江澈困惑道。

“因为他们都出局了。”褚涟漪看一眼江澈的眼睛,说:“玩不起的,只能卖掉,反正也已经赚疯了不是么。而玩得起的,到这一步咬死不会卖。所以大家关注你,是因为你……”

生面孔把话接过去道:“是因为你不卖不行。”

他走过来,扯了扯江澈身上一眼看去就很廉价的衣服,“别等到浪费一次摇号机会,卖不出去。至于你想自己玩,我跟你说了吧,现在已经算出来了,一套认购证要玩起来,流动资金至少两万……你玩得动吗你?”

江澈心里紧了紧,他确实想过自己玩到底,但是一套两万流动资金的话,他需要六万。

1992年初的6万,卖身也卖不出来啊!

难怪褚涟漪会说现在手里有成套认购证的小散户已经几乎没有了,因为两万流动资金,这年头绝大部分人都拿不出来。

他们哪怕幸运买下了一两套认购证,到这一步的选择,仍只能是卖掉,或找人入股分成。

绝大部分人选择卖掉,因为确实,这就已经赚疯了。

同时一年就四次摇号机会,现在玩不动又不卖,浪费一次,他们怕接下来价格要跌。

所以,总的来说一句话:在江澈回来之前,盛海认购证市场已经完成了一次洗牌。

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江澈这个消失好多天,有一套白板在手上的穷小子,就被想起来了,惦记上了,成了草原上被狼群盯着的那只,孤单的羊。

关注他不是因为他证多,而是因为他少;不是因为他能坐到一起,而是因为他必须出局。

一套也是肉啊。

但是四万的价格其实真的已经很高,而且这才1992年初,进入认购证市场的大户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收购本金加上流动资金对谁来说都不是小数字,能滚得动十来套的人就算很不错了,至于一把能滚动几十套,上百套的人,很少……

当场没有人再加价。

卖吗?

江澈在犹豫,卖掉一套,刚好有钱去运作另外两套,等第一次摇号结束,除了给老爸的那份,应该还可以继续玩到底。

看起来,卖掉一套确实是眼下最合理的选择,而且是不得不做的选择。

唯一让江澈怎都下不了决心的理由是,在他模糊的记忆里,92发财证的爆发程度,远不止于这样而已……

3000到40000?

才十几倍而已,不止,绝对不止。

……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在场这些人肯定不知道。而江澈,他只能去怪自己前世记忆太模糊,否则他就会知道:

认购证真正的大爆发并不在第一次摇号这段时间,而是在第二次摇号前那一阵。

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两件事:一,盛海股市全年摇号的股票将由计划的十来只,变成五十只左右;二,国家计划放开股票涨幅限制,股价要爆。

这两件事会把认购证的价格推高到一个眼下根本不敢去想的,近乎疯狂的高度。

这种情况截止目前为止,哪怕是那些有一定上层消息渠道的人,也根本无法预判。

而江澈,因为记忆信息模糊,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彻底纠结了。

“啧,穷小子你有完没完?”生面孔有些不耐烦了,一手把钱往前一推,一手来掏江澈口袋,“赶紧的,拿钱走人。”

江澈往后退了一步。

“你……欸,欸欸欸……谁?哪个不怕死的……杨哥。”

生面孔被人拎着后衣领拖走了。

谁?

不会是褚涟漪的人,她身在江湖有自己的分寸,而且背后做主的另有其人,所以江澈才连向她借钱运作的念头都没起过。

“怎么,强买强卖啊?”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印象不深,忘了哪里听过了。

紧接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梳着港式油头,打扮有点夸张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江澈面前,是他拎走的那个生面孔,而那个刚才明明还很跋扈的家伙,竟然一声不敢吭。

“小兄弟,还记得我吗?”他把大哥大放在桌上,笑着问。

江澈觉得眼熟,但也就眼熟而已。

“上次我父亲在这边住院,我来陪床,出去逛的时候碰巧看见小兄弟你在买认购证……想起来了吗?”

江澈点头,想起来了,可是这家伙的打扮,还真是,天翻地覆啊!

但是也对,一个观察力和判断力都那么恐怖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就只是江澈上次见过的那副模样,这种人就应该混得牛逼才对。

“怎么样?认不出来吧。”他挺了挺胸膛,玩笑说,“上次跟你说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是我阿公,我爹他们老一辈跑江湖传下来的,你也看见了,我自己就是那样做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跟这帮家伙玩,不一样,跟他们面前,就得露白,就得让他们知道,咱有钱。”

一个有趣的人,但肯定不止有趣而已。

褚涟漪小声在江澈身后说:“你这位朋友刚开始过来收认购证,穿得破破烂烂的,没人搭理……隔天再来,就是这打扮了,而且一手一个一百万现金的袋子,直接扔桌上。前些天洗牌,就数他收的最多。”

尼玛,这样都能撞上超级大壕。

江澈此刻并不知道,前世92认购证的销售数字是207万稍多,而这一世,这个数字接近208万,江澈自己就300张而已,改变不了这么多,所以,是另外有一个人被他的蝴蝶翅膀扇起来了,一口气买了好几千张,然后还嫌不够。

这个人现在就站在江澈面前。

“去我包间聊吧。”他说。

江澈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下,泡上茶。

“先说明一点,我不是救星,我是商人,一个家传好几代,阿公和老爹前些年全因为倒买倒卖被关过号子,却仍然死性不改的家里出来的商人……抠、狠,无情。”

第一句话,他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我会感激你当时给我的启发,但是,额度不高,我不准备借你钱自己运作,倒是不介意,用高一点的价格收你一套。”

这是第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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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激,也有回报的打算,但是商人本能更重,所以会合理地计算回报额度。

还是更想要认购证,本身已经很多,又收了很多,再多一套不嫌多……有点坑,但是胜在够直接、够坦诚。

没想跟我玩阴的。

这就是面前这位超级大壕留给江澈的初步判断了。

终究是没能虎躯一震,散发王霸之气啊,对于对方这样的态度,江澈能接受——自己就是一股纯真年代的逆流,江澈没道理要求别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而且确实就是一点启发而已,他碰巧看到江澈购买认购证,观察然后做出判断,那是他自己的本事——当时看到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至于他回去之后为了最后下决心动用了多少人脉、资源去调查分析,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这个话题,江澈暂时没有直接回应。

“杨礼昌。”他自我介绍。

“江澈,清澈的澈。”江澈笑着说:“杨大哥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杨百万吧?”

“玩股票那个?”杨礼昌笑着说,“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似乎挺有名,但要说真就百来万的话,我肯定比他有钱……另外我之前是真的没碰过股票市场,这回为这事还专门从港城请来了一位老牌经济,还有一位精算师。”

果然如此,而且话我知。

“杨大哥本身做哪行的?”江澈随口跟了一句。

杨礼昌看他一眼,笑着,平静道:“倒买倒卖。”

他没说破,但是江澈突然一下,猜到了。

从他在这个年代而言近乎恐怖的财富,自身超常的观察力、判断力,自述的家族父辈经历,作事的习惯,之前的低调打扮,而今爆发的江湖枭雄气息,再加上他的口音等等判断……

江澈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做走私的,而且是大鳄。

我说这年头怎么能这么壕呢——几代的鳄。

好吧,可以借点风,可以有一定的接触,但是这条大腿不能抱,这艘船不能上……江澈心里很快有了决断。

虽说资本多数有原罪,90年代初靠走私挖到第一桶金的人,也确实不少,但是面前这个显然不是一般货色。

而且,江澈拥有重生的先知,他不需要也不应该去冒这种风险。

身为重生者还靠这种大风险的邪门歪道发家,留下隐患?脑壳坏掉了。90年代开始的问题富豪后来多少入狱,多少外逃,不知道么?

相比杨礼昌的财富、人脉、势力所能带来的助力,江澈更相信自己的先知和脑子,也更在意安全和稳定。

“怎么了?”江澈走神了一会儿,杨礼昌平和的催了一句。

他料不到江澈能凭一点一点的蛛丝马迹猜透这么多,而且跟他一样,他在试探、估量江澈的分量,以便做出判断,看是否拉拢……江澈又何尝不是?

江澈最初也曾考虑,要不要他出钱我出信息同船一程,但是现在,杨礼昌已经出局了。

剩下的就是一场,一般交情包裹下的生意,只是正常生意。

“我在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江澈苦笑一下说。

“嗯”,杨礼昌点了点头,跟着道,“不过我的精算师告诉过我一个数据,根据这个数据计算,以这次,也就是第一次摇号的情况为准,那小子开给你四万一套的价格,不算黑……当然,我肯定会给得更高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澈脑海里突然“嗡”一下,他大概捕捉到问题的关键了。

为什么认购证现在的价格远没有达到他记忆中那么恐怖,却被所有人认可已经是合理价格?

因为他们现在都是根据第一次摇号的数据预估来衡量的。

那就等于说,后三次摇号,会有变化,而那些变化会促成九二发财证真正的,彻底的,更疯狂的爆发。

在记忆信息模糊的情况下,江澈第一次真正理清了思路。

既然如此,他就有底了,第一次摇号并没有那么重要,弄笔钱就好。

“杨大哥,是这样的,认购证我暂时还是不想卖,同时我也不打算向您借资金自己运作……我有个提议,你听听看?”

杨礼昌点头:“说来听听。”

“我准备把这次摇奖中签的号卖给你”,江澈在心里计算了一下然后说,“根据杨大哥你刚刚的计算方式,我算了一下,每张中签号,1000块……你仍然有很不错的利润空间。”

江澈要卖的并不是某张认购证,而是这一次摇奖中签购买原始股的机会,事后那张证还是他自己的,还可以下次,下下次,再中。

一张运气特别好的证,四次都中也是可能的。

“算是一个主意,可是这么做,算下来你是亏的,因为认购证总共就四次摇奖,摇过一次,就贬值一次……真要细算,得不偿失。”

江澈没来得及回答。

杨礼昌马上又一问:“你又赌,赌后面三次形势会更好?”

他放慢语速,边想边说:“以你的身家,开价的时候本应该更斤斤计较些才对,可是你没有。你太随意了,一个赌身家的穷人,面对这么一大笔钱,却这么大方随意,正常吗?不正常,所以,你对后三次摇号很有信心。”

说完,短暂的沉默过后,杨礼昌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欣赏。

真他妈的……好敏锐啊!江澈笑了一下没说话。

“好,我同意”,杨礼昌说,“你手上有两套对吧?”

“三套……那几天在盛海赚钱又买了一套。”

“哦?”杨礼昌的眼神再次变化,沉默,手指在桌面轻轻叩击一会儿,他抬头,干脆道:“每张中签号按1400算,多加的400,是你给我启发合理的回报……上次的启发,回头没准还要加上这一次的。”

看来他的人脉、资源、老经济、精算师,又要忙碌了——有些人敏锐到你挡都挡不住。

好吧,事实如果江澈没有后续的表现,这个合理回报,应该还是会有,但是会不会还是每张加400?不知道。

“谢谢。”江澈道谢,不接别的茬。

……

1992年3月2日,盛海92股票认购证第一次摇号,电视直播,中签率约百分之十左右。

江澈运气普通,300张认购证,中了32张。

3号办完相关手续,拿到钱,把300张认购证揣回兜里,江澈谨慎地换了一家旅馆。

夜里抱着钱,想象着爸妈的欣喜,自己后续的计划,睡着了,美美地睡到凌晨三四点,江澈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坐起来:

我有快五万了……我竟然就想着回旅馆,睡觉,回家……我当时就应该赶紧想办法再买一套认购证啊,趁摇过一次号,认购证贬值。

3月4日一大清早,江澈赶到王宫饭店沙龙,希望还来得及。

可惜……

就晚了一夜,五万五,六万了,还几乎没什么人卖。

在已经摇过一次号的情况下,这么大数量,这么大幅度,看来已经有不少大鳄嗅到气息了,新进场的,估计也不少。

褚涟漪站在柜台里跟他说:“怎么还不高兴?这不正好证明你又赌对了呀,死活不卖。”

江澈苦着脸说:“姐,你就别笑我了,我这心疼带肝疼,快疼死了。明明昨天下午,价格还向下走了一小波的……”

“是啊”,褚涟漪笑着说,“昨晚这里通宵了,人比白天都多,而且很多不一般的生面孔,燕京来的,广深来的……抬价狠到连你那位朋友都没敢跟太深。结果啊,不单是下午卖的,就是前半夜卖的,后半夜都心疼加肝疼,疼哭了。”

江澈无奈,叹了口气道:“那我回家了,褚姐,下次摇号前再见。”

“再见。对了,想打听什么就打电话过来。”褚涟漪挥手道。

江澈点头,应好,挥手。

不管怎么样,终于,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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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琼蓁有些恍惚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刚坐下,旁边的女同事,也是现在叶琼蓁的室友,就用肘部磕了她一下,然后小声道:“这个就是江澈,你原来的男朋友?”

女同事叫做苏楚,一样是新来的,年纪比叶琼蓁大三岁,盛海的一所大学毕业。

据她自己说,是大学毕业后不喜欢分配的单位,在家玩了半年之后感觉无聊,才同意家人的建议来临州师范玩一段时间的。

换一个表述,她就是一句话挤掉了江澈留校名额的那个人——而她只是想玩一段时间而已。

最初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叶琼蓁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要知道这两年她硬拉着江澈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苏楚的家庭条件和背景没有具体说过,但是从她日常的生活习惯,和这种无聊来临州师范玩一下的态度就可以判断,都很好。

对于苏楚,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叶琼蓁无法否认自己会羡慕和妒忌。

比如当她和国外的堂哥什么的通电话,笑着嚷着:“别又来诱惑我,我才不要去国外,跟风,没意思,而且港城不也一样遍地老外,我都呆厌了。”

比如当张保有现在对苏楚连一点念头都不敢有,对自己却一副恶心的,势在必得的架势。

叶琼蓁就会觉得,人生、社会,真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但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放弃,越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到底是不是啊?”她恍惚这一下,苏楚又催了一句,明知故问的恶趣味。

“嗯。”这件事能保持的只有距离,能撇清的只有现在,关于和江澈过去的关系,她遮掩不了,无奈,叶琼蓁点了点头。

苏楚兴奋地靠过来,在叶琼蓁耳边小声说:“很好看啊,而且看他刚刚的表现,给人印象感觉很沉稳,很舒服……有点可惜了哦。”

“而且笑起来特别好看。”她又加了一句。

迟疑了一下,叶琼蓁没接话。

对面写字的张保有大概听见了苏楚对江澈的赞扬,抬起头,嗤笑一下说:“就一绣花枕头,你看他刚才有骨气顶我一句么?”

“难道不是张老师全程咆哮,被无视了么?”

大概肆无忌惮惯了的苏楚笑嘻嘻回了一句,因为她刚来那会儿,张保有不了解背景,很是死皮赖脸地纠缠、恶心了她几天,之后才退缩放弃,转向叶琼蓁,所以这姑娘一直挺恶心他的,时不时摆明面上怼。

“你……”

张保有脸色一下变得有点难看,眼中也有凶光闪过,但是只一瞬,想想传言中苏楚的背景,微笑一下,和蔼道:“你一个小丫头,不懂。”

这就叫色厉内荏吧……

叶琼蓁想着,她在旁边看得很清楚,明明都是不接话,但是这么一对比,感觉上的差距,真的好明显。

“不过结果还是一样啊,今天郑忻峰的问题,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希望你失望过后会懂,这就是为什么,人要往上走,要有野心。”

对面,张保有带着怒意写坏了一张纸,用力撕了,换了一张继续。

……

叶琼蓁没有去计算时间,但是当江澈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张保有刚把通告上的墨迹吹干,所以时间过去绝对没多久。

“你……”叶琼蓁猜测着,最后江澈还是选择求她,或者说为难她。

“我来销假,刚才忘了。”

“你……哦,销假,对,销假。”已经准备好应对的叶琼蓁有些措手不及,愣了愣,才从抽屉里取出登记本,查找江澈的请假登记信息。

电话响,苏楚接了,从她到办公室,电话机就搬到了她面前。

有一次张保有问她,“以你的条件,怎么不配个大哥大?”苏楚说:“不好看。”

是的,这姑娘就喜欢好看的东西。

三个人里两个在忙,张保有左右看看,又看看江澈,突然冒出个自己觉得很带劲的想法,他把吹干了墨迹的通告纸举起来,笑着冲江澈说:

“这位同学,要不你去帮老师按个边角?好张贴。”

郑忻峰的处分通告,叫刚刚还在尝试努力的江澈一起去张贴,这简直是按着江澈踩,当着叶琼蓁这个他前女友的面,照脸踩……

叶琼蓁眉头微皱,手从桌下伸过来,轻轻扯了扯江澈的衣角,暗示他忍耐。

同时抬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好,我来拿吧。”江澈笑着点头,然后伸手把通告接了过来,小心地卷好。

“……”张保有已经空了的双手就这么伸着,愣住了忘记收回来,看起来很可笑的画面。

他这么做,当然是挑衅。

一方面他觉得郑忻峰的事明明已经被他强势一锤定音,江澈转头立即又来找叶琼蓁销假,是对他的蓄意挑衅,这让他很不舒服。

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做给苏楚看看,现场给她展示一下绣花枕头的无能无力。

这情况江澈不接,也就不接了,反正张保有一样可以继续得意,而如果江澈控制不了情绪,当场撕掉通告跟他闹一场,张保有会更高兴——再处分一个。

但是他就这么答应了,接过去了,卷起来了,动作小心,态度好到完全没错可挑。

这画面转变,就连叶琼蓁都有点儿哭笑不得。

“小叶,接电话。”苏楚看了十几秒的“好戏”,这才笑着把电话交给叶琼蓁。

“喂,嗯,李主任……是的,郑忻峰是我同班同学。”

叶琼蓁对着电话说话,因为开头是李主任,学生科就一个李主任,管事的,然后她又提到了郑忻峰,于是刚要发作的张保有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话筒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可以听见。

“你现在毕竟还有一重学生的身份在……处分一旦实施,同学们很可能产生对抗情绪和大量非议,这对你后续这一个学期的工作,势必造成很大的压力……所以,我认为这个处分决定,还是暂缓一下,我再做细致一点的考虑。”

叶琼蓁对着电话点头:“嗯,李主任,我同意的……不会,不会有情绪……对,我也觉得这样处理更好。”

说完她一手握着电话,抬起头,看着江澈,有些迟钝地说道:“主任说,处分暂缓,再做考虑。”

江澈笑了一下没激动。

但是张保有激动了,他一把将还未挂断的电话接了过去,对着话筒急切道:“可是主任,这个事情它影响非常恶劣,如果我们不维护教师的威严……”

“威严,你的威严吧?你是主任,还是我是主任?”电话对面传来一声质问。

“……对不起,主任。”张保有蔫了。

放下电话,他扭头瞪着江澈,却因为脑中混乱不敢发作。

叶琼蓁本来就看着。

苏楚也看,因为好看。

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江澈平静地冲叶琼蓁点了点头,同时扬了扬卷着手里的通告,“谢谢,那我先走了。”

至于他到底是谢谢叶琼蓁帮忙销假还是谢谢张保有的墨宝,很难区分,大概都有。

总之他已经转身出门了,把通告也带走了。

“干得漂亮,绣花枕头就是漂亮。”苏楚在身后喊。

江澈没听懂,困惑回头,然后对她笑了一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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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再一次从身后传来的时候,江澈想着,叶同学这一世有一点倒是变了,变得爱玩这种琼瑶剧“总有话必须等到追上去才说”的戏码了。

她本身记得是不看琼瑶的。

“怎么了?”江澈转身。

叶琼蓁犹豫了一下,抬头说:“我,如果我说,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坚持要为难郑忻峰,你相信吗?”

江澈点头,“当然相信。”

他应得干脆果断,叶琼蓁反倒愣了一下,才说:“为什么?”

“因为你又不是坏人。”

“我……”叶琼蓁嘴角动了动,想笑但是没笑出来,有些惨淡地说道:“我对你做的,还不够坏么?”

江澈想了想,缓缓说:“是有点狠,但是主要还是人生方向和道路的选择不同吧,让你为难自己,其实一样不对。为难也不能长久。”

听完这个回答,叶琼蓁很想冲上去检查一下,面前站着的这个到底是不是江澈,还是他其实戴了一张面具,但是毕竟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啊,她又怎么需要呢……这就是他。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好,江澈。”她说话时看着他的眼睛。

“我也是,叶姑娘。”

江澈微笑着说话,他不想去深究这种希望你好的程度到底到哪里,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人可以爱别人胜过自己,而另一些人,哪怕再爱某个人,也做不到。

就像水杯的容量各有不同,这其实无关对错,只看选择,不是你想要的那款,不选就好。

或因为江澈的魔力让原本很可能尴尬生硬的对话变得平和而自然,叶琼蓁也放开了不少。

“其实,我现在有一种感觉很奇怪。”隔一会儿她笑着说,“我突然觉得你好特别啊,而我以前,竟然一直没发现……是不是,是不是这就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又或者,其实以前是我束缚了你?”

说完这一句,期待着答案,叶琼蓁突然发现一直平静的江澈竟然紧张的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这是怎么了?她正想着……

“不是,你不会是要说你后悔了吧?”江澈神情超级慌张。

理性的叶姑娘想打人。

“你,你这叫什么态度……就好像,怕死了我后悔一样。”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甚至跺了一下脚,这是叶琼蓁很少有的一面。

“你自己说好的,绝不后悔。”

江澈接了一句,叶姑娘照他小腿踢了一脚,小拳头握着,胸膛起伏,呼吸冒烟。

“好好好,这样,我们假设一下,现在如果让你再选一次……记住只是假设啊!假设,现在一边是我,一边是美国签证,你会选?”

叶琼蓁低头想了想,抬头说:“大概……还是签证。”

“对嘛,这才是你,好好做你自己就好。”江澈长出一口气,轻松笑着说,“其实对我也不必太刻意去撇清什么,太刻意了反而矫枉过正。要想别人忘记这件事情,首先你自己得忽略它。”

“嗯。”叶琼蓁眼神认真,用力点头。

“另外在职场上……”

“什么……职场?”

用词疏忽了,这年代还没流行这个说法,江澈转换一下道:“就是指工作当中,我是想说,刚参加工作,不要用力过猛,与同事、领导相处也是一样……细水长流,慢慢来。”

叶琼蓁是聪明人,想了想,明白江澈在提示自己,有些感动地看着江澈,说:“谢谢你。”

“那就这样,我先回去。”

江澈转身走出没多远。

身后叶琼蓁说:“对了,那个支教报名的事……”

“那个再说吧。”

江澈没停步,拐过一个弯,消失在视线里。

叶琼蓁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因为刚刚,江澈和签证刚在她脑海里打了一架,战况激烈,而这个选择,原来从来都是不需要犹豫的。

“竟然叫我叶姑娘……”

“竟然因为怕我后悔,慌张成那样……”

“竟然因为我选签证,长出一口气……”

叶姑娘好气啊!

她回去的时候在门口撞上了苏楚。

“走了啊?”苏楚看着远处,有些失望道,“好可惜,本来还想叫你介绍认识一下呢,交个朋友……算了下回吧,枕头同学。”

“枕头?”

“那个江澈呀,漂亮枕头。”

叶琼蓁心里莫名一阵强烈的不舒服,看看苏楚,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你大概不知道,他的留校名额,就是被你挤掉的。”

说完她冷着脸,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声音,苏楚开心说:“哇,这么有缘。”

……

江澈在路口遇见了出来找他的郑忻峰。

“送你个礼物。”江澈把处分通告往他怀里一拍,说,“珍藏起来,警示自己以后做事不能再这么冲动。”

“什么啊?”郑忻峰打开看了一眼,激动不已地追了上来。

江澈带着点小得意,等他说话。

老郑激动加感动,结巴说:“你,你去把它偷来了啊?”

……我偷你妹啊!

江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觉得偷这个有用吗?”

好不容易,郑忻峰才算掌握了基本情况,一路紧追着江澈问东问西。

这就是他的事,对他江澈自然不必隐瞒什么。

“这么贱,当时要是我也在场,管他什么老师,一定抽他。”听到张保有最初的表现,郑忻峰愤怒不已,疑惑说:“你就不理他?你不气?”

“气啊,气得想怼死他,可是当场扑上去打一架,没意义,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更麻烦,留更大的把柄在他手里,然后你彻底完了,我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干嘛把愤怒给敌人欣赏?”

郑忻峰想了想,点头,郑重道:“也对,那等毕业了套他麻袋。”

“……这个可以考虑。”

“那之后呢,你接着是怎么做到的,整个不超过十分钟吧?”

“你是不是觉得这十分钟内我做的事一定很精彩,很高明?”

“难道不是?”郑忻峰示意了一下他已经折好的处分通告,“不是的话,这么短时间,这个怎么会到我手里?”

“其实一点都不高明,时间太紧,我也急,所以,就是最低级的做法,当一个人没办法的时候,还有最低级和直接的办法。”江澈说,“当时出来,我直接转身就上了三楼,敲开了学生科李主任办公室的门,进去跟他说你的事……”

江澈把自己那不到十分钟内说的话,一条条的理由大致都重复了一遍。

其中包括那位李主任对叶琼蓁解释的那番话,都是江澈的原话,此外,还有一堆警示效果已经达到,学生们能体会学校的良苦用心等等。

郑忻峰听完感慨道:“老江你怎么变这么能说了?……难怪他被你说服了。”

“说服?”

“不是吗?”

“你太小看这个年代我们的基层干部了。”江澈苦笑一下,然后说,“我说第一个理由的时候,往桌上压了4张一百的,他看了一眼没说话,说第二个理由的时候,加了两张,他说事情有点复杂,最后第三个理由,我又加了两张……”

“这就八百了啊?!呃,我要是他,我就不说话,等你一直加……”郑忻峰同学的脑回路让江澈哭笑不得。

“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江澈笑一下说,“加到八百,他不松口,我去拢钱,说,看来李主任实在为难,那我去楼上问问。”

“楼上?楼上是校长副校长他们吧,什么意思?”

“意思就这么多了,嫌不够的话,我去别的地方试试。”江澈解释说,“这么做是基于我之前的判断,这件事本身,其实上头并不非常重视,只是那个张保有用力在折腾而已,所以,八百很够了。”

“那他?”

“他拿起一本书,盖在了钱上,跟我说,可是他都已经批下去了。”

“嘛拉个逼,他都拿钱了还推啊?”

“不是,你要是经历过或者接触过官场……哦,我是听说的。”江澈简单圆了一下,跟着解释,“反正像这种话,其实不是拒绝,它等于跟你说,现在情况是这样,有点为难,你来帮我想想怎么处理,如果办法妥当,事情我就办了。”

“那你……”

“我跟他说,其实不用直接说取消处分,李主任只需要突然有点犹豫,觉得这件事不能太武断,最好再作仔细考虑……然后,一直考虑到我们毕业就好了。”

“……”郑忻峰若有所感地点了点头,又在心里算了算道,难得认真道,“这么多门道,连主意都得咱们自己替他想好,唉,要是我自己去,肯定想送都送不出去……谢谢兄弟,八百,我慢慢还你。”

“还个屁,不是跟你说过了,我上学期和这学期两次出去,赚了点钱。”对于郑忻峰,江澈没打算完全隐瞒。

“可那是八百啊!要是少,我才不跟你说还呢。”

“是啊,八百,肉疼死我了”,江澈自从经历过盛海睡火车站,整天做梦都是三十块的那段日子后,他的金钱概念就已经回到了92年,800块,其实是真心疼,“可是,谁让你是哥们呢,一个说宁愿背着处分,也不要我去低头的哥们。”

郑忻峰怔了怔,转过头去,没说话。

等到换了嬉皮笑脸,他才转回来……

“随便他妈一个有点权力的小人物,都能这样为难和拿捏咱们,真操蛋。”

江澈点了点头,“这就是现在的生态,等到出去做事,感受会更深。因为我们还弱小,还在最底层,对于当下这种低级生态,就只能适应和接受,就像一个人还没有工具,需要徒手在河里抓鱼,那么至少小腿要下到水里,不没胸没顶就算幸运了……反正至少先做到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吧,至于将来……”

“将来怎么样?”

江澈想说刷脸,怕老郑同学听不懂,有点别扭道:“将来希望别人看到咱们这张脸,就把问题解决了……再将来,最好一个名字放在那里,别人听说,就能解决问题,甚至,就不会有问题。”

郑忻峰怔怔地看着江澈。

看来他有所领悟,江澈感觉有些欣慰。

结果他十分激动说:”平稳气场,江澈,你这平稳气场啊,厉害,太厉害了,你要是跟我修炼九转金身诀,一定能到先天筑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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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明明困到要死,但是刚爬到床上又被硬拉了下来。

室友老吴这几天好像突然魔怔了,一副非在毕业前找个女的恋爱一场,不然就会死的架势,一改腼腆,以发疯的姿态,每天写下并投送出大量情书。

老吴是一个做事很认真的人,做不到写好一封模板情书,换个名字照抄分发那种事。

他的每封情书都是结合目标女生的特点和优点来写的,哪怕其实不算太熟,他也能扯出几句比如:

你走路的姿态让我感觉前方就是鸭绿江;

你的镜片反射着内心的光;

你的胸怀很广阔;

你看起来很好生养;

你是党员;……

渐渐的,写得多了,老吴遇到了一个瓶颈,其他都还好,但是表白的话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重复太多,很难有新意。

他已经连“我甘愿在你的麻花辫上吊死”这种话都写了,实在想不出新鲜的词了。

于是,老吴要求407的每个人都必须帮他想三段,提供他参考。

江澈无奈给他写了几句比如“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才被放回去睡觉。

……

隔天醒来一看表,已经将近九点,匆匆起床、洗漱,跑步出门。

九点一刻,江澈赶到了唐玥家,屋里头传来的人声有点杂,他走进院子,第一眼看见了窗沿上倒扣着的两个簇新的空罐头瓶。

“看来真的很爱吃糖水罐头啊。”

江澈笑了一下。

唐玥出门正好看见这情景,恼羞成怒,站门口说:“不许笑。”

江澈扭头,看见她今天穿了一身暗红色毛衣,胸口有手工织出来的两只小梅花鹿,黑色的裤子,一头长发梳得仔细、整齐。

看来这是她出门的打扮。

进门,场地已经完全铺开了,连同三个合伙人在内,一共八个人,全是女的,这活一般男的也干不了,人数方面,也算符合江澈的计划。

不过其中有两个年纪似乎稍大了些,手脚不太麻利。

这年头生活艰辛操劳,人老得快,一般女人50岁过半,就会呈现后来六十好几都未必有的老态,头发花白,面部,尤其是双手,皱纹密布。

见江澈眼神注意到了,三个姑娘都站起身,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刘姨是年纪大了下岗的,孩子也没顶上,方婶她女儿跟我们一拨下岗,太气闷病倒了,家里现在很困难……”

小声的解释,唐玥话说一半,江澈把话接了过来,说:

“没事,我理解,不过如果劳动时间长了,要记得提醒两位阿姨不要太辛苦,注意休息。身体的事,永远别当小事,出问题你们自己要负责。”

他把话说得有些重,但还是答应了。

唐玥认真点头,祁素云和谢雨芬也松了一口气,两位阿姨一个劲地欠身,说着“谢谢大老板”,弄得江澈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编织这种活,江澈自己下不了场,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唐玥她们毕竟是工厂出来的人,做事情还是挺有工序安排的概念的。

现场两人一组,分步骤,每组只专注一款,这样有利于提高熟练度和效率。

一切按部就班,江澈放心了,闲话几句,对唐玥说:“小玥姐,我们走吧。”

唐玥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

“怎么那么年轻个小伙子,就是大老板啊?”等他俩走远,屋里头才开始悄悄议论,“那他跟小玥?”

“小玥认识的是他妈妈,他自己现在还是个中专生呢,家里在临州开店,他这次帮着干活。”祁素云早想好了说法,听见果然有人议论,立即站出来帮着解释。

“哦,我还以为小玥谈朋友了呢,看着挺般配的”,头发花白的刘阿姨笑着说,“其实也该谈了,漂亮姑娘反而不好找男人。真的,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厂里的漂亮姑娘就耽搁了好几个……有两个最后还配了二流子。”

“这倒是,二流子脸皮厚啊,烈女怕缠郎。不过也有嫁得好的,那时候厂里好几个漂亮的最后都嫁了军官、干部,听说还有嫁给老首长的……有时候吧,一个人早上还在身边跟你一块干活呢,临时被领导叫出去一趟,就再没回来上过工了。”方婶在旁补充。

“听说厂办有一个最好看,还去选了林……”

“哎呀,你说那个干啥,这种事可说不得。”方婶神情慌张地打断了刘阿姨的话,把话题转回来说,“我看那小伙子挺不错的,刚小玥在门口还冲他瞪眼呢,他就干笑,没脾气……”

……

江澈和唐玥就近找了一个公交站,刚到,车就来了。

12路车开出后先打了个弯,路过两人最早见面那个公交站,唐玥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说:“转眼都快三个月了,大招还没回来。”

“他一点信都没有吗?”江澈接了一句问。

“嗯,我猜他是没赚到钱,所以搁外面死撑,不敢跟我说”,唐玥想了想,像是自我安慰道,“出事肯定是不会的,他其实不笨,又……反正你答应过的,等他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你教他学好。你放心,他要是不服,我来管他。”

又是教好吗?江澈想了想,说:“其实教好这个说法并不太准确,什么叫教好,劝他以后老老实实呆着?那不叫好。”

他想说把狮子关起来是不对的,怕唐玥瞎想,没说出口。

“那什么叫好?”唐玥问。

江澈想了想,说:“有目标,懂方法,能成事……不枉费自己。”

话头开了,就少了尴尬,两个人一路说着话,不知觉就到了延安路站,这个时候临州真正能称得上繁华和中心的,其实也就一条延安路。

一路逛了几个店,还好都没遇到看不起人的店员,不然江澈现在还真没砸一把钱在柜台上吆五喝六的“实力”。

他最近花费不小,要不是老妈抢走那四万块后,不知道儿子还有私藏,照旧每个月给零花钱,而且越来越大方,江澈真就要穷哭了。

好不容易在一家店,挑到了一条江澈感觉顺眼的裙子。

唐玥进去试衣服的时候,他专门先跟店员交代了一下,如果最后选中了,别把价钱报给她听到。

没一会儿,唐玥从试衣间里出来。

这一瞬间,在场正陪老婆、女朋友挑衣服的男人们多数走了一下神,随即挨了一把狠掐。

淡青色的小衬衣穿在里头,外套一件偏薄的白色毛衣,小圆领,可以看见衬衣的领子和最上方的那颗衣扣。

下半身一身藏青色的长裙,微褶,在这年头看来已经是少见的有质感。

唐玥自己照了照镜子,扭身问江澈:“你看行么?”

江澈点了点头,小声自己嘀咕了一句:“果然是女神。”其实不过是最简单素净的打扮,只是衣服质感有些提升而已,但越是如此,就越体现底子。

女神这个词这时候不用,但是真用了,其实也很容易理解。

唐玥听见了,想明白后瞪了江澈一眼,认真探讨说:

“也不知道到时候天气怎么样,要是不算太冷的话,我又要一直动,其实直接就穿白衬衣搭这条裙子,可能反而更好些,而且那样手腕上戴的编织手串,也更容易被看见。”

这话听起来是下了心思,认真思考过的。

她的意思大概是白衬衣她自己有一件,又或者是想把现在上身的两件换成白衬衣,但是江澈直接叫来营业员,又给挑了一件质地柔和,剪裁相对现代的白色衬衣,交给她先去试。

唐玥再次试好出来的时候,江澈已经把钱付了。

还差一双鞋,买鞋的时候,唐玥近乎哀求地告诉江澈,“我真的不会穿高跟鞋,穿上路都走不了……而且到时候要一直动,你不想看我到处摔跤吧?”

这都撒娇了。

没办法,江澈只好给她买了一双这个时候其实就流行过,二十多年后又会再次回潮的小白鞋。

还好唐玥身材高挑,平底鞋搭上藏青色长裙和合身的白衬衣,效果依然很好。

回程的路上,唐玥似乎压力很大,连问了好几次,“花了这么多钱,我去了真的有用吗?”

江澈只好一次次跟她确认,“放心吧,到时候只要提前一天放出消息,说有人能把你带去,男生们肯定就热情高涨了,然后女生,大概很多会特意努力打扮,不肯输这一阵……那样的情况下,你身上她们没有的饰衣链和手串,不被注意到才怪。安心,剩下的我都会安排。”

“鬼心眼真多。”这时候唐玥要是说什么我哪有人知道,我才不好看,江澈反而会觉得这姑娘有点假,还好她没有。

唐玥的名气大,因为漂亮,从十七八开始,被叫了好些年二厂厂花,这是一,但这不足以到让她名气这么大,她的名字被很多人听说,其实有一个和她弟弟唐连招互相促进的效果存在。

“嘿,你们知道吗?那个唐连招的姐姐,竟然就是纺织二厂的厂花,唐玥。那个某某学校的谁,前阵子还因为冲她吹口哨,上去搭话,被揍了。”像这样的说法,显然比孤零零一句“纺织二厂有个厂花叫唐玥,很漂亮”,要更容易形成热议和记忆。

车子晃荡着,拐进熟悉的老街。

“你看那段街……不知道你自己还有没有印象”,带着回忆色彩,江澈用叙述的语气说起往事,“以前吧,我们几个学校的男生都喜欢在傍晚,坐在各自操场外面的矮石墙上,坐一排,等着看你们纺织二厂的女职工下班。”

唐玥抬头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二厂漂亮女职工不少,我们逮着了都看,但是每次最期待的,还是看见你……不过你老躲在人群里面,那时候不认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素云、雨芬她们挡的我。”

“……你,你么?”

江澈笑一下,“是啊,我也是其中一个,坐在街边人群里……等着看见你。”

唐玥突然一阵心慌,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弄不清楚,但就是一下,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后来谈女朋友了,才没有再去。”这时候江澈又说了一句。

唐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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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这是昨天还碗退回来的五毛钱,忘了给你了。”

下车,唐玥把昨天江澈外带牛肉面押的碗钱给他。

江澈点头接过来,脑海里想着,这年头外卖业务倒是基本没发展起来,再一两年,卖盒饭好像会富裕起来一批辛劳人。

就这样都不吭声走了几十步。

唐玥突然停下来,又说:“还有那个,这回要是赚到钱,我能分多少,你算的时候扣掉一份,我把镯子赎回来。”

这事重大,江澈认真点了点头。

“……”

不知道为什么,唐玥看见他这副什么都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就很生气,至于气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要是2010年代的姑娘,大概就会说,老娘管你呢,就是突然觉得不爽,燥得慌,怎么了?!

但唐姑娘是真不知道,她还远没想那么多呢。

一路到家,进门的时候屋里的人眼神都发直,但是碍于跟大老板江澈不熟,都不敢随意开口。

只有祁素云拉过唐玥,捻着料子啧啧说,这衣服真好,裙子搭得也好;还有谢雨芬咋呼着,哇,我原来以为小玥姐你已经漂亮顶天了,没想到还能破天。

破天,这姑娘的语言思维很适合去写玄幻啊,反正玄幻小说,大部分弄老天……要不要找她一起写“九转二”?江澈想着。

唐玥这边见这了自家小姐妹,神情总算恢复点,笑了笑说:“我先去换下来,好干活。”

“等一下,小玥姐”,江澈在旁说,“趁现在穿着,你先把每款饰衣链都戴上试试,选一款定下来到时候戴。”

“哦”,唐玥看了一眼桌上的20件样子,随手抓起最初那款戴上,扭身问江澈,“你看行吗?”

白衬衣、藏青色长裙,一丝杂色都没有的小白鞋。

檀木色带暗红的链子搭上去,整体非常相衬,因为构造相对简单,也不至于打破唐玥本身的那份素净。

“你看行吗?”唐玥又问了一句。

江澈喃喃说:“差不多了,再大其实也不好看。”

“嗯……你说?”

“哦,我是说坠子,很好看,行。”

“……那就这款了,我去换衣服。”

摘下链子,保持对某个人冷脸,唐玥刚转身摸上门把手,就听到身后江澈向祁素云道:“小玥姐选定这款,做了多少了?”

祁素云拿起一个记录表看了看。

“之前点过一次90多,现在大概120了,这款你单子上写的数量挺多的,除了一组人,我和雨芬也在做。”

“120……”沉吟一下,江澈说,“够了,这款不做了。”

他扭身看了看,从桌上拿过另外两款,搁面前说:“这两款材料差不多,小玥姐选定那款停了,改这两款多做。”

“……为什么?这款不难看呀,刚小玥姐戴起来多好看”,谢雨芬纳闷了,拿着单子指着说,“而且你看,你原来写的,300根呢。”

江澈笑一下,认真解释道:

“我也是刚才看到小玥姐戴了,突然想到,才这么决定的……你想啊,这款戴小玥姐身上是这样,别人戴上去自己一比较,觉得差太远,很大可能就放下了。”

“这要是电视里或广告画上的明星,见不着也就算了,可是小玥姐活生生就在眼前呢,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但凡心思细些的,最后都不会愿意去做这个比较的。有这120根就够了。”

“……好了,就按我说的做。这活我也帮不上忙,我去做别的,你们记得一会儿去饭馆订午饭,商量着挑几个好菜,辛苦大家了。”

打完一圈招呼,江澈直接走了。

屋里人想了半天,才终于有一个开口说:“小老板刚刚的意思,你们听明白了吗?”

“他是说小玥姐没人能比呢。”谢雨芬把那款戴上照了照镜子,摇头,苦着脸摘下来,换了另一款戴着。

白发苍苍的刘阿姨笑着,摇着头,“啧啧”两声道:“我这都快活了一辈子了,愣就没见过这么能夸人,会夸人的。”

唐玥不知道如果转身要怎么应对,干脆背着身装没听到,鼻尖一皱,哼,一声,她发现自己突然不那么生气了。

……

从唐玥家出来,江澈去了一趟店里,有件事他一直记挂着,那位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副厂长既然要耍小手段,为难唐玥,那么江家的店,他不太可能没动作。

到店里,江妈的情绪果然不太对,江澈赶忙追问:“是不是今天店里有什么政府部门的人来过?”

江妈点了点头,“就没太久,来了两个工商局的人,进门就说咱们这不对,那不合的,说来说去,意思我也听出来了,就是不许咱们家把缝补修改那活给小玥做了。”

“然后呢?”江澈知道老妈犟起来,当场肯定不会答应。

“我不肯应声,他们就上手摘咱们营业执照,你二婶蛮的,都差点拿菜刀剁人了。”江妈表情愤懑,气恼加难过说:“这都什么人啊,也不知道是谁,要这样对付一个没爹没妈的小姑娘……不给活路。”

说着话,江妈已经低头开始抹眼眶……

这年头耍手段,做法这么直接?看来得折腾了,江澈想着,抬头看了看,却发现营业执照还在。

“还好当时有个在店里看衣服的姑娘看不下去了,让他们先别动,然后出门打了个电话,就一会儿,就来了辆工商局的车,下来一个什么何副局长,把那俩一通骂。”

江妈接着叙述,有些凌乱。

“那姑娘还说让他们把营业执照好好擦干净,挂回去。”

“还帮他们整理衣服,就这样,拎一拎肩膀这,一边说,国家给他们这身衣裳,不是让他们给人这样使唤的,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她还叫我阿姨。”

江澈大概能猜到江妈说的人是谁了,助人为乐,不可能到这份上。

“然后她拉着那俩人问了几句,刺啦就冲出去了,凶得很嘞,从外头看的人里拎出来一个四十几五十来岁的,指着就骂,骂那人阴损,还说什么你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了,真手眼通天的人,会在这玩这种小把戏,下三滥……”

“那人刚开始还不服,我和你婶怕姑娘吃亏,都要上去帮忙了,结果另一个人抱着他,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就不敢吭气了。”

到这,江澈觉得自己已经能肯定姑娘是谁了,社会我苏老师,我这还刚想着,这回要麻烦你了呢。

让江妈描述了一下外貌,基本都符合,但就一点对不上,怎么是短发?

“枕头,你可算回来了啊,不是说帮家里看店吗?来找你玩你都不在……我这都逛一大圈了。”

声音传来,扭头,苏楚苏老师一头发尾微卷,俏皮的齐耳短发,正在店门口站着,身边挽着一个江澈不认识的姑娘。

“怎么样,新发型好看吗?”苏楚笑眯眯说,“枕头我跟你说,我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你这回欠我人情欠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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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87年的万元户,当年凤毛麟角的人物。

不过现在大概已经是气功大师了。

赵武亮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理,是真的跟大众分享,弘扬我道,顺便赚点钱,还是蓄意已久,明知故骗?

江澈暂时没法判断。

但是如果有心为之,这个做法无疑很聪明,他没有像此时社会上的很多大师那样,直接给自己套上创始人的名号。

大师最怕什么?

最怕扒皮——譬如大师的前妻出来说,他其实就三秒,谁还敢跟着他练?

现在的故事里大师已经离去,赵武亮顶着韩立唯一亲传弟子的名号行走江湖,他过往的人生经历就不怕扒,而且盛海小公园有几百号人可以给他的这场奇遇作证。

而好处和实际利益,都是他的,除非“已经无法寻觅的世外高人”韩立大师亲自站到公众面前。

江澈能站出来么?不能。

对他而言这是个哑巴亏,他得躲着,躲得越远越好,否则就算不惹麻烦,他也得一辈子顶着这个帽子。

等到2000年代,2010年代,他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想想万一有那么一天,《时代周刊》会怎么介绍这位伟大的企业家吧,“他本身是一个气功大师,特异功能可以引雷……”

记者:请问江总,您真的会引雷吗?一次引几颗?

记者:江总,传说您的竞争对手有人死于雷击,请问是您下的手吗?您觉得这算不算不正当竞争?

江澈:我一雷劈死你。

……

偏偏就这时候,郑忻峰还在旁边一脸向往的说了句:“也不知韩立大师云游到哪了?要是能见一下本人多好。”

“我……”江澈正郁闷着呢,有口难言,一甩手,把秘籍和杂志都扔在地上。

“干嘛,干嘛?”郑忻峰连忙俯身捡起来,心疼的拍着灰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以前心态挺好的,结果就那么点事,就一直调整不过来……要营造平稳气场知道么,你得跟我学。这样,要不晚上你跟我去我们的九转真功协会?”

这都……有协会了!

江澈也已经快要被摧毁了。

细想一下,韩立大师的体系真的可能很有市场,因为除了玄虚的一部分,他比其他功法多了引导安定生活的理论分支,这样两头讨好。

气功界不会太过排斥他,毕竟韩大师在故弄玄虚这条路上给它们开启了一扇没有最玄虚,只有更玄虚的新大门,相比之下,以前那些变蛇变羊弯勺子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他们排斥不动,只能跟上。

另外,一部分其实看得明白,其实也在忧虑,却碍于形势不能站出来揭开这层皇帝新衣的有识之士,也会反过来支持他……

因为这样,以毒攻毒,气功热的危害会被降低。

“但愿赵武亮不要偏得太远,变成祸害吧,若不然其他人我管不了,这个我自己制造出来的祸害,还是得怼下去的。”

“我给他来一篇《青云门追缉灭门狂魔弃徒韩立》。”

郑忻峰还在兴致勃勃地给江澈解释什么平稳气场。

旁边的室友笑着挤兑了一句:“老郑,厉害了啊,你这都快被处分了,你还平稳气场啊?”

郑忻峰整个人突然一下紧张起来,背过身,拼命冲那人使眼色。

处分?

江澈发现不对了,追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避着我?”

……

逼问了好一会儿,江澈才把实际情况问出来。

事情其实发生在上学期了,上学期期末,江澈缺考,郑忻峰代请病假是起因。

“当时老师都没说什么,叶琼蓁竟然跑来跟我要病假证明,我说回头补,她还不依不饶”郑忻峰愤愤不平道,“你说她有必要吗?拿你立威啊,撇清关系也不用做到这一步。”

叶同学不依不饶吗?从理解的角度,应该是因为她当时刚接手的工作,难免谨慎认真过度一些;至于刻意强调和撇清关系的想法,大概也是有的。

毕竟她还不是老江湖,而且个性使然,做事容易用力太猛,矫枉过正。

可是这样,怎么是郑忻峰要被处分?

而且我上次回来,正常补考,也没被为难啊,江澈心里困惑,忙追问道:“然后呢,之后出什么事了?”

“然后老郑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了一句话,叶琼蓁就彻底跟他急了。”一名室友抢着说道。

“什么话威力这么大?”根据江澈的记忆,理性、聪明的叶琼蓁,克制力一向很好。

室友猥琐一笑:“……一夜夫妻百日恩。”

江澈:“……”

这可是九十年代初,叶琼蓁本身是学生,又刚开始以学生科老师的身份出现,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不急才怪了。

室友继续道:“然后他们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吵来吵去,老郑一急,端起桌上的一瓶蓝墨水就泼了过去……我们谁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这好像是有点过了。

室友叹了口气:“这个学期回来就听说要处分,当时你状态不好,老郑不让跟你说。现在说是快下来了,大概……留校察看。你说这我们都快毕业了,这回老郑的分配……估计要受影响。”

江澈很想说郑忻峰两句,太冲动了,但是事情起因是自己,郑忻峰为什么这么干,江澈也猜得到……这时候说他,不管多委婉,多正确,都不仗义,也没意义。

他没开口,倒是郑忻峰自己先说话了。

“其实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以前你们谈恋爱我还忍她,现在……管它,不就处分么,影响分配就影响分配,我还不稀罕呢,本来我就不想教书”,郑忻峰看一眼江澈,笑一下道,“大不了等老子气功成了,去深圳办气功班去。”

不管他怎么硬撑,语气和眼神里的虚,江澈都能察觉,他其实也怕,只是死撑着不愿意承认。

难怪他最近练气功……郑忻峰不是真的想办气功班,而是找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想着临近毕业分配却顶上一个留校察看,他得疯,就算他不疯,他家人也得疯。

正好气功的玄虚能带他脱离现实进入幻想,韩立大师“平稳气场”的概念,也符合他自我麻痹的需要,于是就练上了。

这事必须得解决。

江澈知道以郑忻峰的性格,让他主动去找叶琼蓁求情是绝无可能的,于是改向其他室友道:“你们有人去找过叶琼蓁吗?”

好几个点头,但是都神情无奈。

“我们几个都去过,班里女生也有好几个去找她说过情,但是她说,这件事不是她坚持的,是领导说如果这样都不处分,老师们的威严就没了。还说,当时那事情太多人看见了,她也没办法……而且,她也没有理由去帮忙想办法。”

有道理,但这番话未必尽是实际情况,事情未必真没法解决,江澈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她办公室在哪?”

郑忻峰马上警惕起来:“你干嘛?你想去求她?不行,我绝对不会让你去求她的,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怕你会这样,我才不让告诉你……咱哥们不受那鸟气,你不要去低头。”

傻乎乎的义气,但是挺让人窝心的。

“不告诉我,那你以为处分出来,我会看不到么?到时候我这良心得多受谴责?”江澈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然后说:“放心吧,不求。”

“那你去干嘛?”郑忻峰惨笑一下道,“你不会是也去闹吧?别,千万别,到时候又折进去一个……那娘们心肠硬,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江澈笑笑,拍了拍他肩膀,“真的放心吧,我不求,也不闹,都是要当老师的人了,做事别总像小孩子。就是老同学正常交流,了解一下情况,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而已。最多最多,我就为咱俩道个歉。”

他说咱俩,就没有把这事当成过郑忻峰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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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参加沙龙,驻扎盛海玩股票的人,日常就吃住在王宫饭店。

这些人不怕贵,所以可想而知这个免费提供茶水的沙龙其实是多么好的经营手段。

另外沙龙本身的收益也不小,许多中介费、信息费,外人都不得而知。

再深一层说,那些信息本身,其实就是最大的财富。

在这个电脑还没有开始普及和联网的年代,信息的及时获取,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而股票市场,恰恰总是瞬息万变,就连江澈这个先知,也仅限于知道认购证是一个暴富机会而已,就这么多,至于具体细节和数字……一概不清楚。

这就是江澈不敢离开盛海回家过年的最大原因,一旦回去那个小县城,他就将变成聋子。

他也想住在王宫饭店,保证消息及时,但是这样的地方显然是眼下的江澈住不起的,他今晚的20块小旅馆都已经是难得的“奢侈”。

夜晚的街头,灯光昏暗。

这年代盛海的夜还不热闹,商店多数还都是晚饭前就关门,因为它们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国营或集体商店。

这时候坐在柜台后面打着毛线,板着脸,懒得搭理客人的店员们也并不知道,就是在这一年,变化会突如其来。

好不容易,江澈才买了点能填肚子的零食,在夜色中走回小旅馆。

把装着认购证的外套叠好枕在脑后当枕头,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不自觉地睁着眼睛…

都说恍如隔世,这回是真的隔世。

我回来了,站在一个风云变幻、浪潮汹涌的时代路口……再见当年潮。今天,上桌。

……

隔天一早,江澈就另找了一间五元的小旅馆,把脏衣服揉了揉挂上,出门已经是九点。

就是这样的时间点,王宫饭店的沙龙里竟然已经比昨晚还热闹。

“小澈,早。”昨晚已经互相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沙龙的主人褚涟漪看见江澈进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站在柜台后面,化着精致的妆容,长发结了个发髻,显得干练利落。

她游刃有余而且精神奕奕的照看着一切。

她能记住每一位客人的名字,会向看起来最寒酸的炒家打招呼,热情而不失分寸,也可以轻松应付偶尔几个新来不懂分寸的家伙。

这是一个对于九十年代初而言殊为难得的女人,她带着旧盛海的风情和味道,又现代得几乎领先1992。

“褚姐早,今天人好多。”江澈在柜台外面站了一下,只一下,褚涟漪很忙,一般识趣的人都不会攀谈太多。

“对,因为有新消息出来了,你去听听。”

“嗯。”

江澈找了个地方,在热议的人群外站了一会儿,很快明白了,这一大早的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热情高涨,这么着急。

数据已经公布了,208万张,认购证的销售结果是208万张,距离最初计划的1000万张才只五分之一。

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白板套100连号的价格已经叫到一万五了,而且还在涨。

“小伙子,怎么样,你的货可以出手了吧?”一个昨晚就曾向江澈询问过的中年炒家打了个招呼,站起来说,“要不,咱们谈谈价格?”

江澈笑着拒绝了,告辞离开沙龙。

背后有人在问:“那个毛头小子有认购证?怎么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家出来的啊。”

“嗯,但我猜他身上可能有一整套。娘的,还挺沉得住气的,一般人家的孩子听见个万字,还不早晕了?!”前一个说。

“那再给他开高点?听口音不是本地人,看样子没伴,他也该回去过年了吧?”

“再高?有点怕啊,一年也就十来只股,我是不敢再高太多了,你们这些大老板可别一直把价格往上顶啊,留口汤喝。”

笑声过后,一群人继续议论纷纷,开始讨论认购证价格的上限,但是其实没有人说实话。

“今天这么急就走呀?”褚涟漪在江澈出门经过柜台的时候再次问候,然后道:“急着回家过年?不然可以再听听,今天消息和变化可能都会比较多。”

江澈拍了拍肚子,笑着道:“我先去把过年吃住的钱赚出来。”

看着他的背影,褚涟漪眼神亮了一下,玩味着,嘴角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

身上就剩下那么百来块钱,江澈从市场软磨硬泡批发了一点儿挂历、年画、日历本,还有两串红彤彤的挂饰鞭炮。

这一天,他就在盛海郊区转了一圈,晚上回来时,身上的一百二十块钱变成了两百三十五块。

还是过年的钱好赚啊!

第二天,农历已经是二十九了,年画之类的销售,其实已经到最后的尾声,江澈清晨出门,用最低的价格扫到了一批年画、挂历、日历本和新年挂饰。

然后买了包烟在出城路口等到货车。

把烟给司机,江澈搭上了车,去往附近苏省的一个小县城。

隔天,1992年2月3日,农历年三十,江澈再次回到盛海。

然后很快把口袋里的钱变成了八百七十一块八毛。

因为这趟回程,他还从那个小县城带回来了一些农户家里收的野生干菌菇,跑了几个单位家属区就卖完了。

也就是这个年代了,生意,去做就会有收获。

好不容易在王宫饭店附近找到一家过年营业的小旅馆,给老板交了三块钱,自己煮了一碗鸡蛋面,老板娘好意夹了几样菜凑成一小碟子送过来,凑得很“丰盛”。

这就是江澈重生第一个年的年夜饭了。过完这个年,江澈十九岁。

晚饭后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听着街巷里传来的劝酒声,电视机的声音,鞭炮声响起来了,一鼻子的烟火味。

江澈连续拨了好几次,电话一直占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家那一带,拢共就张婶小卖铺一部电话,不光打要收钱,就连接,她也要意思着收一点。

“张婶,我是江澈,麻烦你帮我喊下我爸妈。”电话好不容易才打通。

“哦哟,澈儿啊,你说你,啧,不是张婶多事啊,你说你那么懂事个孩子,又会读书,你可是我们这一片有名的有出息的嘞,你怎么那么糊涂了呢?”张婶在电话里大声道,“你看现在弄得,大家都在议论,你爸妈……面上过不去呀,还有那点钱,也被你糟蹋了是不?”

江澈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咵啦喀啦的噪声,一句,“胡说什么,胡说什么,就你话多”,是老妈的声音。

“我说你肯定会打来,我和你爸就在这等着呢。”江妈在电话里开心道:“怎么样,年夜饭吃好了?”

“嗯,晚饭吃过了,一会儿回去吃隔岁饭。”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明早上记得出门去买点礼物,就算是住在人家家里,也得拜年知道不?要不人家嫌你不懂事。别省钱啊,拣好的买。”

“嗯,我知道的。”江澈突然间眼眶有些酸涩。

“你爸跟你说”,江妈那边说,“你爸催我呢。”

江爸接过了电话。

“爸。”

“诶。”

“对不起,我给家里添麻烦了。”

“瞎说什么呢,没那事,你直管放宽心,有爸在呢。”

“那个……其实,你们俩别着急,包括这事,也包括家里像做生意什么的,你们都等我后头回来再看吧。”

“好,我们不急,家里的事你别操心,你就管自己好好毕业工作就好。”江爸笑着说,“对了,红包给你包好了,等你回来再给你……说好了,明年你自己工作了,可就没了啊。”

“嗯,明年开始,我给你们包。”

“好好好,那我和你妈等着享福。”江爸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长途电话贵,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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