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蒋宗林听的女频言情小说《90年代:穿书了谁还谈恋爱啊蒋宗林听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琋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数九寒冬的西北风里,一男一女相对而立。“林听,我可以和你谈朋友,但你要明白,我喜欢的人是郑妙英,我和你暂时在一起只是为了气她,你不要对未来有任何幻想。”“……”林听没答话,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懵了。她前一秒刚拿到B轮融资,正龇牙数钱呢,后一秒就闪现到了西北风呼啸的大雪地里,听一个冻得像孙子似的男的大放厥词。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钻进脑海。她穿进了一本人均八百个恋爱脑的九十年代背景的言情小说里,是与她同名的一号青梅女配。她是男女主的黏合剂,是误会制造机,是脑子短路的法制咖。她……她敬作者两杯酒,一杯敬死亡,另一杯也敬死亡。林听深吸了一口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气,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淡定、淡定……她是二十岁父母双亡后用八年时间把自家小工厂...
《90年代:穿书了谁还谈恋爱啊蒋宗林听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数九寒冬的西北风里,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林听,我可以和你谈朋友,但你要明白,我喜欢的人是郑妙英,我和你暂时在一起只是为了气她,你不要对未来有任何幻想。”
“……”
林听没答话,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懵了。
她前一秒刚拿到B轮融资,正龇牙数钱呢,后一秒就闪现到了西北风呼啸的大雪地里,听一个冻得像孙子似的男的大放厥词。
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钻进脑海。
她穿进了一本人均八百个恋爱脑的九十年代背景的言情小说里,是与她同名的一号青梅女配。
她是男女主的黏合剂,是误会制造机,是脑子短路的法制咖。
她……
她敬作者两杯酒,一杯敬死亡,另一杯也敬死亡。
林听深吸了一口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气,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
淡定、淡定……
她是二十岁父母双亡后用八年时间把自家小工厂干到B轮融资的真·霸总,她还能干不过这帮恋爱脑?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来找我,更不可以牵我的手……”
话痨男还在叭叭。
他是小说男主陈俊,人如其名,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他瞥一眼就能看出对家财报漏洞,创业史像玄幻小说。
林听被吵得断了思绪,抬眸却看到对方用两根手指捏着的粉色情书。
情书?
好像……不太对……
林听瞳孔巨颤,掌心冒汗。
这是小说中期,男女主在经历过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八十一个回合后,脑残男主让趁机表白的冤种女配假装他的女朋友刺激女主。
在两小时三十二分钟后,男女主会又又又又一次和好。
而男主觉得与女配的这一段短暂的“交往”让他不干净了,用情书做证据,以耍流氓为由把她这个冤种女配送进监狱判了250年。
至此,一号青梅女配彻底下线,二号白月光女配上线。
林听搓了把脸。
虽然她荤荤搭配、晚睡晚起、日常嘴贱掉功德……
但她真的罪不至此啊。
“林听,你听到没有?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半晌没等到林听回答,陈俊不耐烦地皱起眉毛,以言情男主该有的清冷姿态睨着林听。
林听猛地回过神,一把从陈俊手里抢回情书,两下撕碎后团成团塞进衣兜。
“我不同意!”
“你说什么?”
陈俊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林听竟然会对他说“不”?
她是突然疯了吗?
林听的眼神格外坚定,深吸了口气说:“陈俊,说实话吧,其实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你!”
林听完全不给陈俊思考的机会,一脸推心置腹的小表情,一只手揣在兜里攥着情书碎片,另一只手泄愤似的砰砰拍着他的肩膀:
“作为你的发小,我只是担心你看不清爱情的真谛,这才委屈自己假装喜欢你——如今你已经看清楚自己的内心、确定你此生只喜欢郑妙英了,那我的任务也结束了!”
陈俊龇牙咧嘴躲开林听的手爪子,眼神有些飘忽。
她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转悠了十八年,又花样尽出追了他小半年。
如今她说之前往死里作妖是要帮他读懂爱情的真谛?
她、她……
她果然不是突然疯的,她就没正常过。
陈俊用三分疑惑四分戒备九十三分老子快冻死了的眼神看着林听,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你……”陈俊戒备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着林听,“你真不想跟我谈朋友?”
林听一对白眼翻上天:“谈恋爱?我还不如养条狗。”
跟他谈恋爱?
多晦气啊。
陈俊沉默着,眼神从迷茫困惑逐渐变为坚定:“我明白了,这又是你的新花样对吧?呵,以退为进?”
林听:“……?”
言情文男主都标配不长嘴也没有听觉吗?
竟然比甲方还难沟通。
林听下意识攥紧拳头,以免自己压不住怒火给他一巴掌。
众所周知,男主不能打,除非她想嘎。
她的手被一团硬物硌到。
林听一愣,意识到那是什么后瞬间觉得自己傻逼了。
她都把作为证据的情书抢回来了,还跟他浪费口舌干嘛呢?
林听果断扔下一句“爱信不信”,然后转身便走。
西北风捎来陈俊的无能怒喝:
“林听!今天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敢走,我连配合演戏的机会都不给你!”
林听揉了揉耳朵。
好像听见鬼在嚎。
晦气。
她双手插兜,走在漫天白雪里,顺手把催命符塞进路边卖烤苞米的大叔的炉子里。
火苗吞掉情书。
留下林听的清白和小命。
零下二十度的气温里,冷冽的西北风打在脸上,阵阵钝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真的穿书了。
所以——
这件事她要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她向陈俊表过白……
“姑娘,跟你对象生气了?”
烤苞米大叔咯嘣咯嘣磕着瓜子,两只眼睛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林听:“……?”
怎么还有目击证人?
小摊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长得比陈俊帅八百个来回的青年也望着林听。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也没情绪,看起来高冷极了——如果他的手里没拿着一棒啃了一半的烤苞米的话。
林听:“……”
目击证人竟然还是组团来的!
想想冤种女配那牢底坐穿的结局和陈俊未知的报复,林听狠狠咽了口口水。
“我用你俩的生命保证,我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认是不可能认的,万一陈俊脑抽让他俩作人证又嘎了她该怎么办?
林听看看二位目击证人,又瞥了眼烧得正旺的炉火。
鲁迅先生说,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鲁迅先生说没说过这句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炉子看起来实在不具备毁尸灭迹的能力。
哦不,重要的是做人可以行,但不能刑。
所以,林听只能耗费二十三分钟来维护自己的清白。
最后,大叔送了她一根烤苞米,堵上了她的嘴。
林听揣着热乎乎的苞米,按着脑海中的陌生记忆慢悠悠往家走。
那个穿着羽绒服的男生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好像怕她想不开随机挑选一个雪窝子把自己埋了似的。
林听没注意身后的情况,她望向路边小店的玻璃,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不自觉扬起。
这张脸与她十八岁时几乎一样。
看到自己久违的年轻脸庞,林听轻声说:“嘿,好久不见。”
她瞥见店里的日历,1992年1月7日。
林听有些激动。
这本小说唯一的优点就是完全契合现实中的九十年代背景了。
九十年代,正是遍地是风口、猪都能起飞的好时候。
她必须赶在陈俊功成名就前起飞,以免这家伙突然脑子犯抽又来个死亡威胁。
以他的脑回路,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算合理。
创业、赚钱。
这是林听穿书后的第一时间给自己定下的发展道路。
林听是九零后,记得当下不少重要的节点和变革——这与她的记性无关,得感谢电视剧越来越难看,她几乎每个季度重温一遍《我爱我家》。
再加上前世在商场浮浮沉沉的经历。
如今的她,两只手抓满王炸。
“房地产大热,没钱入局。”
“制造业大热,没钱入局。”
“吞并国企也不错,没钱……”
林听念念叨叨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王炸,而是根本就没有上牌桌的资格。
按照书中的设定,如今的她刚刚十八岁,是北辽大学英语专业的大一学生。
林听是家中独女,父亲是市医院的外科医生、母亲是医科大学的老师,林爸林妈疼女儿,每个月她有二百块生活费。
这在同学中无疑是富裕一族,但创业的话……
哪个企业家的初始资金是二百块啊!
哦不,放假了,她很可能连二百块都没有。
林听现在的感觉就像身处于一个金矿中,明明遍地是黄金,她却连个小铲子都没有。
她把热乎乎的烤苞米从左手换到右手,仰头看着飘摇的雪花,再次质疑人生——
空间呢?
系统呢?
读心术呢?
她是穿了个假书吗?
……
比没有金手指更严峻的问题是林听陷入了一桩重大悬案——生活费去哪儿了?
看着桌子上可怜兮兮的19块6毛,林听的眼神逐渐困惑。
七天花掉九成生活费这种事是原主干出来的?
她……她没得不冤啊……
林听愁得直揪头发时,家门处传来声响。
“听儿,你回来了?”
外边传来并不温柔却意外熟悉的女声。
林听浑身一僵,触电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在看到自己的长相时,林听的心中便有了期待——她已经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了,如果书中的父母也有着他们的容颜……
她舔着嘴唇,很想出去看一眼,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一下都做不到。
“听儿?”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妈拿着串糖葫芦走到林听的房门口,看到女儿呆愣愣地杵在地中间,她皱眉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这道声音,是林听无数次午夜梦回才能听到的音调。
她用尽全力才转过僵硬的脖子,看到了红彤彤的糖葫芦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面庞。
“妈妈!”
林听一头扑进林妈的怀抱,搂着她的脖子,眼泪潸然落下。
与诀别十年的母亲再次相拥,在这一刻,她没办法把她当成书里的纸片人。
林爸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瞧见女儿满脸泪痕,高大的东北汉子慌了。
他手忙脚乱地给林听擦眼泪,边擦边问:“咋的了?陈俊那瘪犊子又气着你了?”
“呜呜……爸爸……”
林听分出一只手,搂住了林爸的脖子。
林爸的心疼得要命,一边与妻子一起哄女儿,一边咬牙切齿琢磨着要拆了陈俊几条腿。
林听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讲。
讲他们离开后自己经营工厂受过多少委屈,讲她这些年是怎么把家里的产业一点点发扬光大的,讲她遇到过多少坑货……
但她一个字都不能讲。
她贪恋地依偎在父母的怀里,把话藏在眼泪里。
在原文中,林听被判后,林爸林妈一夜白头,他们一方面承受着周围人的白眼,一方面还试图设法把她捞出来。
最后,他们因为过于疲惫,精神恍惚出了车祸,命丧当场。
林听死死攥着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保护好爸爸妈妈!
林听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
林爸给她倒了杯热水,试探着问:“闺女,到底咋的了?”
林听小口小口啜着水,瞄了林妈一眼,轻声说:“钱丢了。”
说完,林听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
如果顺利的话,她可以用一个回答解决两个问题。
如果不顺利的话……
林妈直接收回了要给她的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你可真行,要钱都要出花儿来了。赶紧说,到底怎么了?”
林听:“……”
如果不顺利的话,她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丢失一根糖葫芦。
看女儿支支吾吾不说话,林爸凑过来再次问:“闺女,是不是陈俊欺负你了?”
闻言,林听果断摇头:“没有,我与他说清楚了。”
林爸林妈满脸问号:“说清楚什么了?”
林听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的眼神更有说服力:“说清楚我不喜欢他的事实。”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林爸转动僵硬的脖子,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咔嚓声。
他双目空洞地望着林妈,指着林听说:“媳妇儿,要不,你给闺女点儿钱?”
林妈机械地嚼着糖葫芦的竹签,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给林听:“听儿,钱丢就丢了,人没事就行,你……别上火啊。”
林听:“……?”
好消息:她的创业资金从19.6元跃升至69.6元。
坏消息:她的爸爸妈妈宁可相信她丢了钱也不信她不喜欢陈俊。
实话实说没人信,这去哪儿说理?
林听又一次耗费了二十三分钟来自证清白。
林妈很和蔼地说:“滚犊子,再叭叭把钱还我。”
林听滚了。
滚回到沙发边,林听拿着五十块钱望着林爸:“爸爸,妈妈不信我,给了我五十块,看您这表情也是不信的,所以……”
她瞄着林爸的裤兜,疯狂暗示。
林爸双手捂兜,满脸惊恐:“我信!我信!陈俊那小崽子除了长了张好脸啥也不是,我闺女怎么可能喜欢他?”
林听嘴角轻颤。
林爸瞄了眼她手里的五十块,咽了口口水:“闺女,你是知道你爸的,我一个月零花钱才五块,我、我……你信不信我也丢了钱?”
林听:“……”
号称市医院普外第一刀的林爸,每月零花钱五块。
写出这个设定的作者一定没有心。
林爸显然不想继续这个糟心话题,他打开收音机,阖眼听新闻。
林听自觉坑爹无望,也闭上眼睛继续琢磨该怎么用这69.9元创业。
“……沪市将于1月15日开售股票认购证……”
一条新闻突然传进她的耳朵。
林听猛地睁开眼。
认购证!
这个后来被称作92发财证的股票认购证,上市时因30块一张的高价和民众对股市的不信任无人问津,仅售出了207万张。而后因种种原因,在短短几个月内价值翻了数百倍,造就了一大批百万富翁。
林听舔了舔嘴唇。
想买。
然而她只能想想。
认购证只能在沪市买,而从她目前所在的沈市到沪市,火车票就要60块钱。
林听的全部资产加起来,只够从沈市到沪市,想回家只能沿着铁路跑回来。
而且,认购证买两张是没什么用处的,尽管最终摇号比率将近50%,但绝不代表买两张就一定能中一张的。
想靠着认购证发财,最好还是整套100张买。
一套要三千块。
在这个人均工资二百来块的年代,三千块对于绝大部分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庞大开支。
林听眼眸轻转。
去哪儿弄钱呢?
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到林爸身上。
瞧着一副老僧入定状态的林爸,林听觉得……还是靠自己比较有希望。
……
次日。
林爸林妈一早就去上班了,林听吃完早饭,从衣柜最底层翻出来一件陈旧的军大衣穿上,便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出了门。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宿,决定今天来沈市最大的批发市场找一找机会。
如今的沈城还没迎来大批下岗潮,重工业基地荣光犹在,哪怕是普通工人,腰包也很鼓。这会儿总有人说,奉天城里钱没腰,赚不到钱是草包。
这时期崛起的本地人里至少有一半是在武爱街发的家。
作为本市最大的批发市场,武爱市场在八九十年代养起了一大批先富的人。
林听骑了一小时自行车才来到武爱街,没进武爱市场大门先傻了眼。
街边的小饭店人头攒动,面条盒饭应有尽有。两人环抱的蒸屉里是白白胖胖的馒头,一块钱三个;刚出锅的炸麻花隔着十米都能闻到香味儿,胳膊长的大麻花,一根一毛八。
市场外也有人摆摊,二十五一双的棉鞋、十五一条的衬裤,三块钱两双的袜子……挤挤插插整条街都是人,一眼看不到头。
他们的货源其实就是一墙之隔的武爱市场,从里边批发,走出来摆摊零售,短短百来米就能挣钱。
林听搓了搓手,锁好自行车,揣着她的全部家当,雄赳赳气昂昂冲进拥挤的人潮。
武爱市场内只做批发,动辄几十、几百件起售,否则也养不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摆摊的倒爷。
“给我拿五百件棉服!”
“袜子拿五千双……哎,老兄弟了,给我抹个零啊。”
“这个、这个、这个,一样二百双,你再搭我几包鞋垫呗?”
林听穿梭在一众豪掷千金的大户中,毫不露怯。
只要她不开口,没人知道她兜里只有六十九块九。
大件的棉袄棉裤都不用想,没那个本钱。
她往小东西的摊位上瞄。
头花皮筋发卡,帽子手套袜子……袜子?
林听凑过去,问:“叔,袜子怎么卖的?”
摊位后的大叔正在数钱,闻言头也不抬地回:“八块一包。”
“一包多少双?”
“啧……”这一听就是雏儿,大叔有些不耐烦,“十双。”
“哦,打扰了。”
林听没在第一家买,又去问了几家,价格出乎意料的统一,都是八块钱十双。
林听想想墙外那个“三块钱两双”的袜子摊,感觉这活儿能干。
她停在比较偏角落的一家卖袜子的摊位前,扬起个灿烂笑脸,脆生生地说:“姨,袜子怎么卖的?”
“八块钱一包。”摊位后的阿姨正在吃饭,见人来了便放下饭盒,起身招呼。
“行,我要八包。”林听笑着把钱递过去,“辛苦您给我挑点儿好看的呗?我是学生,第一次做生意不太懂呢。”
阿姨打量着她,有些惊讶:“学生都出来摆摊了?”
林听吸了吸鼻子,苦笑着说:“我爸妈停薪留职了,我这不刚好放假嘛,就想着帮家里挣点儿钱,要不家里过年炒菜都没有油了。”
阿姨打量着林听身上的旧大衣,再看看她冻红了的脸,轻叹口气。
“可怜见儿的。”阿姨有些动容,看她手里还有五六块钱,索性都收了,给她挑了九包袜子,“欠我两块一啊,下回来还我。”
林听双眼放光:“谢谢阿姨!我等会儿卖了袜子就回来还您!”
她说着接过阿姨递来的袜子,检查了一遍质量才塞进一早准备好的编织袋里。
阿姨看她嘴甜,提醒了一句:“你面嫩,别去墙外头跟那帮人抢地方,往远了走,去家属院那边卖去。”
“谢谢姨!”林听扛起包,还不忘朝阿姨挥挥手,“待会儿见。”
阿姨朝她扬了下下巴,算是告别。
九十双袜子没多重,只是出去时人挤人不好走,林听挤在一群人里,死死攥着麻袋,咬着后槽牙发誓: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遭没钱的罪了!”
而在摊位后,阿姨看了林听的背影一会儿,突然拿起大哥大,拨通了自家的号码:
“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我给你拿袜子,你给我滚出去摆摊……啥叫干不了?我这刚来个小丫头进货,女孩都能干的活儿你一个大小伙子还干不了了……”
林听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伤害到了一个在家猫冬的男同学,她拼尽全力冲出去,数九寒冬愣是出了一脑门的汗。
西北风吹来,像是迎面拍来了一块板砖。
“嘶……”
“嘶……”
两道倒吸气的声音。
林听下意识转过头,瞧见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小白花似的姑娘。
“林听?”
小白花姑娘满眼惊恐地看着林听。
林听:“……?”
你谁啊?
林听很快就认出了这位小白花姑娘。
因为她眉心那点朱砂痣是书中反复提及的。
她,正是家境贫寒、坚韧不拔、学习优异……但恋爱脑的女主,郑妙英。
郑妙英这姑娘在小说里始终是弱势的那一个。
她在家里被极品亲戚欺负,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在恋爱中还被陈俊PUA……明明是年级第一,最后竟然放弃分配的好工作当起家庭主妇一胎好几宝。
林听表示,这很难评。
她回忆了一下剧情,这会儿应该是郑妙英的妈妈骨折住院,急需医药费,她想摆摊挣钱……然后被陈俊看见了,搅黄了她的生意,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帮她交了费用。
林听表示,没有二十年脑血栓写不出来这造孽的剧情。
她朝郑妙英点了点头,随口打了个招呼:“你也摆摊啊。”
“嗯……嗯。”郑妙英怯怯地看着林听,紧张极了。
以往,林听只要看到她,一定横眉冷对阴阳怪气。
她真怕她。
这次林听却没多说什么,因为她一点儿都不想和男女主沾边。
与其拯救他人,不如努力搞钱。
林听不咸不淡地招呼一句后便扛着她的大麻袋挤出人群,留在原地的郑妙英满脑门问号。
她……不骂自己几句就轻飘飘地走了?
林听当然不是轻飘飘地走的,她是骑自行车走的。
林听没走太远,拐了两个弯儿,去到公交车站便停下了自行车。
这个公交站有三班公交车,附近有好几个家属院,算是个小小的交通枢纽。
是个适合摆摊的风水宝地。
林听锁好车,把袜子从麻袋里拿出来抱着,用麻袋铺在雪地上后,又扯开绑缚在一起的袜子,一双双打散摊开。
做好这些,她清了清嗓子,趁着一辆公交车停下的时候,扯嗓子开喊:
“纯棉袜子三块钱两双!随便挑随便选!”
“三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统统只要三块钱啊家人们呐!”
刚下车的“家人们”被突兀的喊声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过来。
寒风中,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一堆散开的袜子。
画面很违和,但莫名吸引眼球。
有人走了过来,翻看着袜子边检查质量边问:“三块钱两双?能便宜点儿不?”
“姨,我真就挣个一毛两毛辛苦钱,您看这袜子、这花纹,都是南边来的新鲜货,为了抢这点儿货,我早上五点就出门了,天都黑着呢……”
林听小嘴开开合合,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不能便宜。
她噼里啪啦一长串,不止听傻了买主,连刚走过来想去家属院卖东西的郑妙英都跟着傻了眼。
郑妙英以为林听是来买东西的,完全没料到她竟然也要摆摊。
在学校里,林听可是最有钱的同学之一啊。
她站在原地没有走,远远地看着林听被逐渐涌来的买主包围,默念着她的叫卖词。
“姐姐您看,这双花纹多好看呐,等过年的时候去亲戚家,咱不能只穿漂亮衣服,袜子也不能含糊嘛!”
“对对,三块钱两双,一看您就是识货的,这质量的袜子放在店里,不得两三块一双?为什么他们卖的贵?那房租水电不都得算在咱们头上嘛!”
“您别看我这是摆地摊的,我的袜子质量可一点儿都不差,您买回去放心穿,穿个一年半载不是事儿。”
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摆地摊绝对是个苦差事。
走路喘气急了嗓子都剌得生疼,更别提林听这样叭叭个没完的。
没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呵出几团白雾,林听的眼角挂着生理性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着身边的一众阿姨姐姐解释:“咳咳,大家放心,我不是有病,只是话说急了嗓子疼。”
“这孩子,怪不容易的。”不知是哪个大姨说了一句,“我家那活祖宗除了跟我要钱啥也不会。”
说着,大姨率先挑了四双袜子,也不再讲价了,拿出六块钱给了林听。
林听乐呵呵地接过,还不忘宣传一句:“我今天上午都在这儿啊,各位要是有什么问题,只要是从我这儿买的袜子,我都给换!”
实际上,就算她不说,人家发现袜子有问题也一定会来找她。
但说出口了,没来由地就会让买主更踏实些。
而且,这无形中也是一个广告——万一买主的邻居们也想买袜子呢?来找她呀!
一个人带头,买的人便越来越多。
林听一边收钱数钱,一边还不忘瞄着公交车站,每次有公交车停下,她都不忘喊一喊她非亲非故却是实在亲戚的家人们。
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之一,许多人走下公交车瞧见这边很热闹,便也围了上来。
九十双袜子,半个多小时便销售一空。
林听一边叠起麻袋一边说:“我姐在别的地方摆摊,她那货多,如果大家不着急,我去再拿来,或者大家先回家,等半个小时再下来,我准在这儿。”
她边说边骑上自行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武爱市场相反的方向骑去。
绕了一段路,林听终于回到了武爱市场。
熟悉的袜子摊,熟悉的阿姨。
阿姨看到林听空空的麻袋,很是震惊:“你咋卖这么快?”
林听先递过去两块一毛钱,笑呵呵地说:“因为阿姨的袜子好呀,特受欢迎。”
阿姨接过钱,乐了:“你这小姑娘嘴真甜。”
九包袜子,林听一共卖了135块钱,除去还给阿姨的钱,还剩132块9毛。
出门时的69块9,几乎翻了一倍。
这会儿的钱是真好赚啊。
林听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数出128块钱递给阿姨:“阿姨,这次要16包。”
“行。”
二十分钟后,林听的小摊再次开张。
而在距离武爱市场不太远的家属院门口,郑妙英也摆开了她的小摊。
“三、三块钱两双……买不了上当……家人们……”
寒风中,郑妙英支支吾吾念叨了半天,话没传进行人的耳朵里就被风吹散了。
一个扫雪的大叔听了好一会儿,过来问她:“丫头,你卖袜子还给念经啊?”
郑妙英:“……”
大叔掏出三块钱:“你给念段地藏经,我买两双给我爸烧过去。”
郑妙英:“……”
这个,她不会啊。
整整六个小时,林听往返于武爱市场和车站之间。
她一共拿了四次货,第一次九包,第二次十六包,第三次三十包,第四次五十六包。
她的兜也越来越鼓。
卖完最后一双袜子,林听琢磨着附近的袜子需求应该被解决得差不多了,而她现在急需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她现在饥寒交迫,血都冻凉了一大半。
在冰天雪地里站六个小时,这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林听骑车回到武爱市场门口,进了一家名叫辫子盒饭的小店。
她对吃什么并不在意,前世父母离世后,她吃什么都觉得一个样,吃饭,只是为了活着。
老板娘是个梳着黑亮长辫子的大姐,瞧见客人进门,她开口第一句话是:“暖壶里有热水,你自己倒着喝。”
“谢谢姐姐,”林听先道了谢,才看向一旁码得整整齐齐的铝饭盒,“姐,盒饭怎么卖的?”
“肉的三块,素的两块。”辫子姐问,“来一份不?”
“要肉的。”林听掏出三块钱。
干这种辛苦活儿,补充蛋白质是很重要的。
“好嘞。”辫子姐麻利地给她拿了一份盒饭,“你坐里边,里边暖和。”
“谢谢。”
林听隔着厚实的棉手套捧着盒饭,去到里边的桌旁坐下。
她已经错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算上她也只有寥寥十来人。
林听给自己倒了热水,连喝了两杯才感觉暖和了一点儿。
林听一边挑挑拣拣吃盒饭一边在心里默默算账。
买完盒饭,她的兜里共有843.9元,这个收益比率实在惊人。
不过问题也是明显的——她不能继续在这附近卖袜子了,毕竟需求是有限的,她再要卖袜子的话,只能往远处走。
那样耽误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不划算。
林听思考着接下来该为她的“家人们”优选什么商品,突然听到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来还饭盒……谢谢辫子姐……”
与广袤黑土地明显格格不入的娇弱语调,瞬间就吸引了林听的注意力。
她抬头一瞧,果然是郑妙英。
她的睫毛都结了冰花,脸冻得通红,正从辫子姐手里接过饭盒的押金。
辫子姐能在一众饭店里屹立不倒,凭的不仅仅是盒饭干净好吃,她也极会做买卖。
“丫头,看你冷的,快去喝点儿热水缓缓。”她招呼着。
郑妙英大概是真的冷了,闻言没拒绝,乖乖地说了声“谢谢”,便走向暖壶的方向。
走了两步,她愣了。
林听与她对视,抬手挥了挥:“好久不见。”
郑妙英扯了扯嘴角,小声回:“好、好久不见。”
林听看她手冻得通红也没戴手套,估计她的手已经快冻僵了,索性转回身帮她倒了杯热水,推过去:“给。”
这点儿耗费热量不足一卡路里的举手之劳,竟然让郑妙英红了眼眶。
她挪过去坐下,吸着鼻子小声说:“谢谢你……你人真好……”
林听:“……?”
这姑娘的感动点也忒低了吧!
就这随便揉捏的包子性格,不被欺负才怪了。
林听打量着她,问:“你摆摊还顺利吗?”
郑妙英想到自己的叫卖词都是跟林听学的,看她的眼神里更多了些感激:“很顺利,我赚了一百块呢!”
林听:“……”
原来,也不是每个摆摊人都那么好赚钱。
林听突然就觉得自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甚至由衷感觉自己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生意天才。
“林听,你怎么样?”郑妙英小心翼翼地望着林听问。
她今天觉得,自己以前对林听有误解。
她明明就不是只会用父母钱挥霍的人,也不是很凶。
想到这儿,郑妙英突然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我么,比你赚得多亿点。”林听随口回道。
“林听。”郑妙英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对不起,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是个好人!”
林听一口饭卡在嗓子眼,噎得她干瞪眼。
这妹子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自己干了什么就让她觉得自己是好人了啊!
她这个结论下得是不是过分潦草?
她这样……真的很想把她卖了看她能不能帮自己数钱啊。
林听被噎得不轻,拍着胸口喝了两杯水才顺下那口饭。
她咳嗽两声,看着郑妙英问:“你忘了以前我是怎么欺负你的了?”
郑妙英揪着手指头,像个受气包。她瞄了一眼林听,然后飞快转开视线,小声说:“没有忘,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只是被你骂过几十次,但你失去了爱情啊。”
林听:“噗……咳咳咳……”
不愧是看琼瑶长大的人,爱情高于一切的想法很具备年代特色。
郑妙英感觉是自己说到了林听的伤心事,立即起身给她拍背顺气,还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林听喘匀了气,在郑妙英的脑袋上又贴了一个“傻白甜”标签。
受气包+恋爱脑+傻白甜,这在后世属于珍稀物种了,电视剧都不敢拍。
林听捂着心口,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我昨天已经与陈俊说过了,我其实从没有喜欢过他——我假装追求他,是担心他搞不清楚什么是喜欢,耽误了你!”
这种一眼假的话别人不会信,但三重标签加身的郑妙英连想都没想,直接信了。
她的眼睛瞬间红了,泪珠顺着被冻得白里透红的脸蛋连成串落下,林听这个直女看着都心疼。
“呜呜……林听……你真是个好人……”
郑妙英抹着眼泪,语气无比自责:“是我误会你了,我对不起你,我该死……”
林听沉默着,内心无比挣扎。
这种小哭包,真的让人很难怪她啊。
小哭包能有什么错,全都是陈俊那个崽种带歪了她啊!
林听默默伸出手,替她擦掉眼泪,尽可能夹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你别哭了,那个……下午我带你挣钱吧。”
林听卖最后一批货时,好几次差点儿丢了东西,她琢磨着,一个人摆摊的确累得慌,叫郑妙英一起也好,至少可以帮忙收钱数钱。
“呜呜呜……林听你真是大好人……”
郑妙英一头扎进林听的怀里,抱着她的腰哭得更凶了。
林好人四肢僵硬,嘴角轻颤。
这好人卡她真不想要。
她僵硬地拍了拍郑妙英的背:“有话好好说,你别把鼻涕蹭我衣服上。”
郑妙英真的太会哭了。
哭得林听这个发誓要远离男女主的穿书客都动了恻隐之心。
林听吃完饭,想到郑妙英下午时会碰到那个傻逼,眉头皱了起来。
她只是想在找收银小妹的同时顺手做个好事,并不想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
想了想,林听说:“你下午不要卖袜子了,跟我一起换个买卖吧。”
对付傻逼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他。
为这种人浪费一丁点儿情绪都是亏。
“好!”
郑妙英乖得就像黏人的家猫,亦步亦趋跟在林听身旁,不管她说什么她都点头。
林听要走了她的一百块,加上自己的八百,她说:“你和我一起干,挣的钱按照投入本金分成,给你……百分之十二。”
郑妙英眨巴着水雾弥漫的大眼睛,软乎乎地说:“应该是百分之十一。”
“嗯,你家是不是有三轮车?”
林听记得,郑妙英的妈妈停薪留职后就做小买卖,那辆三轮车是他们家除了人之外最值钱的东西了。
“有的。”
“把三轮车骑出来,那百分之一是给车的。”
郑妙英点点头,然后歪着脑袋瓜,很无辜地说:“我不会骑三轮车。”
林听:“……”
半小时后,林听吭哧吭哧骑着三轮车,旁边跟着小跑的郑妙英。
林听原本想让她骑自己的自行车,奈何郑妙英也不会骑自行车。
“我说,你要不坐上来,这么跑,你也不怕摔着。”
“我没事的,”郑妙英呵着白雾,脸跑得红扑扑的,“我很重,你载着我会很累的。”
林听侧头瞥了她一眼:“哪个丧尽天良的说你重?”
郑妙英身高一米六,人很瘦,估计只有八十三、四斤。
“陈、陈俊。”
“果然是那个废物。”
林听冷笑,旋即说:“别听那种抱不动姑娘就说姑娘重的废物胡说八道,你这身高,再胖二十斤才算标准身材。”
郑妙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吗?”
“真的。”
说话间,她们又到了武爱市场,倒是不必再纠结坐不坐车的问题了。
“你先锁车,我买点儿东西。”
“好。”
郑妙英弯腰锁车,林听则去买了一兜麻花。
郑妙英闻着香喷喷的麻花,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轻声说:“我吃过饭的,我不饿。”
林听:“嗯,不是给你买的。”
郑妙英:“……”
林听说麻花不是给郑妙英的,还真一根都没给她吃。
她左手拎着麻花,右手拽着郑妙英,径直去了阿姨的袜子摊。
“李姨。”林听笑呵呵地打招呼,“我买了些麻花给您,谢谢您照顾我。”
李阿姨一怔:“你这孩子,花这钱干啥?”
林听熟门熟路地绕过摊位,直接把装麻花的塑料袋放到摊位里的小桌子上,她笑着说:“要不是您一直不嫌我烦帮我挑袜子,我哪能赚那么多钱啊。”
李阿姨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她看着林听,笑呵呵地说:“行,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以后你再进货,我还给你好好挑。”
“谢谢李姨。”林听热络地与她扯了两句家常,便说,“李姨,我把附近的家属院卖了个遍,下午打算进点儿头花去纺织厂那边卖,您最熟悉这一片,谁家的头花最漂亮?”
其实林听上午来的时候就看过问过了,这里的头花样式大同小异,价格也相差不多。
林听询问李阿姨的意见,无非是想卖个人情给她,让她推荐一个自己的朋友。
李阿姨想了想,说:“那你去三排六号,小张虽然刚开摊,但她人实在,比那些有固定买家的好谈。”
“行,那我先过去,等过几天我再来找您进袜子。”林听利索地朝她挥挥手,“李姨再见。”
“哎,再见。”李阿姨满眼都是笑,随手揪了一块麻花吃着,心里格外熨帖。
十根麻花一块八,这点儿钱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林听办事让她舒服。
李阿姨吃完了一块麻花,再次拿出大哥大,拨了号就开喷:“小兔崽子你到底能不能来?人小姑娘大半天就挣了七八百,你还在家絮窝……”
那头,郑妙英睁着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望着林听问:“为什么要给她送麻花啊?”
“因为就目前来说,她是我的供货商,维持好与供货商的关系很重要。”林听随口说。
郑妙英眨巴着眼睛。
林听瞥了她一眼:“没听懂?”
郑妙英:“听懂了,但不明白。”
林听:“你……多吃点儿好的吧。”
这句倒是很好懂,不过郑妙英吸溜着鼻子,回的是:“我不用吃太好,我妈妈住院了,她才要吃好一点。”
她今天中午只买了一份三块钱盒饭给妈妈送去了医院,自己花了一块钱买了三个馒头,够她吃三天。
林听状似不经意地问:“阿姨看病要多少钱?”
“唔,医生说要准备一千块……如今已经欠了医院二百八十块了。”郑妙英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我一定能赚到一千块!”
“嗯,走吧,赚钱。”
林听没再多问,拉着她去了三排六号。
三排六号门可罗雀,摊位后的小张姐姐倒是很热情,见到来人了便立即站起来:“妹子,要点儿啥?”
林听笑着说:“张姐您好,我叫林听,是那边李阿姨的顾客,她介绍我来您这儿的。”
小张的眼睛亮了几分,感激得看了眼李阿姨的摊位方向,说道:“真的啊?那你随便挑,我给你便宜点儿。”
“好嘞,谢谢您。”
林听也不客气,拽着郑妙英一起动手挑选头花。
绝大部分小姑娘都喜欢这些东西,郑妙英也不例外。
她暂时忘记了家中的愁事,认真挑头花。
因为李阿姨的缘故,也因为小张真的需要一个长期稳定客户,最终,林听和郑妙英以九折的价格买了整整九百块钱的头花。
足足两大包头花,两个姑娘一人拖着一个大麻袋,费力地走出武爱市场。
把麻袋放到三轮车上,郑妙英才想起来害怕:“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林听随口回她:“那就把你卖了,到时候钱多,你记得帮我数数。”
郑妙英:“嗯……好的。”
纺织厂大概是女工最多的工厂之一了。
每天一到下班的时间,成片穿着厂服的姑娘走出来,是这附近最靓丽的风景线。也正是因为如此,纺织厂附近经常会有闲散人员聚集,蹲成一排看姑娘。
今天的纺织厂门口不止有一溜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还有一个摆满头花的三轮车和两个极漂亮的姑娘。
这个摊子就摆在门卫大爷的岗亭旁,大爷非但不驱赶她们,反倒给她们倒了热水。
大爷当然不是对谁都有好脸色,若是那些臭小子敢走近一步,他就能抡着铁锹赶人。
他对林听和郑妙英和颜悦色是因为……林听给他买了两包烟。
很现实,但简单管用,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下班时间一到,林听便拽了郑妙英一下:“赶紧,准备开卖了。”
“好!”
林听瞧见有女工出来,示意郑妙英:“你先叫卖一下,我听听。”
林听打算借郑妙英找到别人不赚钱的原因。
做生意么,要先学赔。
她自己是没赔掉,就只能从别人身上学习落后经验了。
郑妙英没说话脸就先红了:“好……三块钱两双……哦不是,卖头花啦!”
她很努力地喊了一声,音量勉强够站在她身边的林听听到。
林听满脸问号:“姐姐,你干嘛呢?”
“我、我……”郑妙英的脸格外红,“我有些不好意思……”
林听愣了一瞬,旋即了然。
虽然改革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但下海做生意在许多人眼中仍是不务正业的行当,更不要提他们这样摆地摊的了,完全属于下海人士中的最底层。
让郑妙英一个大学生突然来摆地摊,她的思维和情绪能平衡过来才奇怪。
林听很快便总结出了郑妙英的失败点——太要脸。
她看下班的女工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便临时开启小课堂:“你想不想赚钱?”
“想。”郑妙英认真点头。
林听:“想赚钱你要脸干嘛?”
郑妙英懵了:“啊?”
林听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国家都鼓励市场经济,你瞧不起自己不就是……”
郑妙英惊恐摆手,打断林听的话:“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所以啊,”林听总结,“钱没了可以再赚,脸丢了只会赚更多。”
郑妙英眨巴着眼睛,迷糊且茫然。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几句话间,女工们走近了,林老师小课堂果断下课。
她给了郑妙英一个“你好好学”的眼神,朝着人群开嗓:“姐姐们看这边!有最新款的头花呀!刚从香江来的新货,电影明星同款呐!”
郑妙英心虚得掌心冒汗。
她拽着林听的衣角,小声说:“你你你不怕被听出来是假的吗……”
林听:“脸丢了赚得多,良心没了赚更多。”
郑妙英:“……”
很快,爱漂亮的姑娘们围了上来。
“真的是香江的款式?”
“哎?还挺好看的……妹妹,这个多少钱?”
林听看着那个进货价三块二的头花,果断说:“八块!”
不等对方嫌贵,她便继续说:“姐姐您眼光真好,就这个,祖贤戴过一样的。”
“真的吗!”姑娘瞳孔地震,瞬间就不觉得八块钱贵了。
林听掷地有声:“当然,前段时间上报纸了,你没看到吗?”
“好像……看到了吧?”
姑娘有些不确定,感觉自己好像看到过,也可能没看到过。
不过她很确定的是,如果今天她不买这个头花,那她一定睡不好觉了。
“这个我好像看到过。”另一个姑娘抢走头花,在头上比了比,问身边的同伴,“好看吗?”
“好看……”
“好看啊,姐姐你皮肤白,戴红色的头花最漂亮了。”林听夸得分外流畅。
郑妙英在一旁看着,自觉自己不能干站着,便跟着附和:“对对,好看。”
被两个漂亮姑娘夸好看,谁能抵得住这种冲击?
就在几个姑娘准备付钱时,一个人间清醒提醒了一句:“摆地摊的卖香江货,她敢说你还真敢信啊?”
姑娘们掏钱包的手纷纷顿住,迟疑着看着手里的头花,不太敢买了。
郑妙英瞬间紧张,掌心涌出细汗。
林听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她拍着三轮车说:“姐姐,我们这是流动销售点,不是地摊。”
周围人错愕地看着她。
流动销售点?
她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而且啊,我们其实是有自己的店铺的,就在北辽大学门口,再过两个月就要开业了。”林听笑眯眯地说,“现在出来摆摊卖货,是因为我们的供货商弄错了时间,提前把货给我们发过来了。”
“北辽大学?”有人疑惑,“你们真的有店?”
“当然了,最晚四月一号,一定开张,各位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去看看啊。”
郑妙英脑瓜子嗡嗡的。
她没猜错的话,这个店应该还是别人的。
有人看郑妙英不爱说话,瞧着比较老实,便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妹子,你们那店叫什么名?”
郑妙英一愣,大脑转速瞬间拉满,脱口而出:“店名叫‘窗外’!”
林听:“……?”
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琼瑶阿姨的著作之一吧?
她怎么不说还珠格格呢。
“窗外?有些绕嘴……”
林听赶紧接过话茬,硬编:“因为我们卖的都是外贸货嘛,象征窗外的世界。”
她们看着郑妙英:“真的吗?”
郑妙英在心里默念三遍“良心没了赚更多”,像做出什么重要决定一般认真点头:“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林听关注着她的反应,心里还算满意。
“哎呀,什么地摊店铺的,十块八块又不贵,好看就行呗!”
那个被林听和郑妙英联手夸夸的姐姐早就动了心,她不耐烦再听其他人争辩那些没用的,利索地付了钱。
林听顺手把钱塞给郑妙英,让她负责收钱找钱,自己则负责跟大家嘚吧嘚。
不管在哪个群体,都是需要一个领头羊角色的。
尤其这个领头羊临走前还说了一句“十块八块又不贵”。
林听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默念道:这才是好人呐。
有好人姐姐牵头,加之围绕在三轮车附近的都是年轻爱美的姑娘,她们心中那一丝攀比心被戳中,谁都不愿意落了下风。
郑妙英在一旁收钱,从最开始的震惊逐渐变得麻木。
钱来得太快,完全不给她思考时间。
一直到了晚饭前,三轮车里只剩下了七八只头花没卖出去。
“不卖了,撤吧。”林听见附近没什么人了,便招呼郑妙英收摊。
郑妙英双手死死抱住胸前的挎包,紧张得四处看:“林听,我有点儿害怕,这这这……这么多钱……”
林听看看那鼓鼓囊囊的包,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钱嘛,只会越赚越多。”
“我是害怕有人抢劫。”
“那你就快点儿上车,我们尽快回家。”
“好!”
这次郑妙英没犹豫,立即跳上三轮车,弯腰抱着挎包,恨不得把它揉进身体里。
郑妙英家离这边并不远,是七十年代盖起来的火炕楼。火炕楼里没有暖气,冬天烧炕要自己想办法弄柴火或煤球。
郑妙英家,用家徒四壁形容毫不夸张。不过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很干净,摆放整齐,看着很温馨。
一天没有人回来,家里不比外边暖和多少。
两个姑娘却谁也不嫌冷,喝了两口热水就开始数钱。
零钱堆成小山,一张张数着,比炭火更能驱寒。
昏黄的灯光下,房间安静得只有钱币摩擦的窸窣声。
“一共是……两千四百五十八块。”
郑妙英的眼睛瞪得圆碌碌的,有些空洞失焦。
她们下午摆摊的时间远不如上午多,但赚的钱却比上午多多了。
林听飞快算了下账,数出295元给她:“呐,你的那份。”
说罢,她把剩下的钱全部收起来,揣在里兜里。
林听今天带着六十九块九出门,如今兜里有2205.1元。
除了太冷和太费嗓子之外,没有其他副作用。
郑妙英拿着295块钱,手指微微颤抖着。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然一天就赚到了可以还清医院欠款的钱!
郑妙英鼻尖泛酸,看着林听,轻声说:“林听,谢谢你。”
她看着林听,目光清澈,不见一丝嫉妒。
“没事儿,你也帮了我大忙。”
林听没有说谎。郑妙英虽然胆子小也不大会叫卖,但她数学好,收钱找钱很利索。如果没有郑妙英帮忙,她今天要忙死在纺织厂门前。
效率低了,卖货的速度自然快不了,不可能赚这么多。
林听问:“明天你还要摆摊吗?”
郑妙英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要!我得多挣些钱!”
“行,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
“好!”
林听走了,郑妙英也没留在家里,她还得去给妈妈送饭。
林听家距离市医院不远,索性与郑妙英一块儿过去了。
恰好在市医院门前遇见了下班的林爸。
林爸刚做完手术,面色疲惫,瞧见女儿后,他的眼睛不由得亮了:“听儿?你咋过来了?来接我?”
“呃,算是吧。”
如果随缘接也算接的话。
林爸是标准的好男人,一看到女儿,所有疲惫烟消云散。
他乐呵呵地走过来,瞧见林听身边还站着个姑娘,便问:“你和同学出去玩了?”
“嗯,这是我同学,郑妙英。”林听说,“爸爸,她妈妈骨折了在这边住院。”
“林叔叔好。”郑妙英抱着饭盒,软乎乎地朝林爸问好。
“哎,你好。”林爸倒不认得郑妙英,只说,“有什么困难来普外找我,你是听儿的同学,不用客气。”
“好、好,”郑妙英的发达泪腺又一次涌出泪珠,“谢谢叔叔,您真是好人。”
林爸会哄自己女儿,却不会哄别的女孩,他手足无措地看向林听,似乎在问:你同学怎么了?
林听赶紧推了郑妙英一下,提醒道:“你先去给阿姨送饭吧,你的事我慢慢和我爸说,让他看看能不能帮帮你们。”
郑妙英抽抽搭搭:“谢谢你……”
林听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自己则向林爸说:“爸爸,我载你吧!”
“你可拉倒吧。”
林爸把她赶到了后座,自己骑车载着她回家。
路上,林听把郑妙英的情况与林爸说了一遍,最后说:“她在摆地摊挣钱,赚得也不算少,不过总得要些时间才能还清欠款的。”
林爸无声地叹了口气:“怪可怜的,行了,你别跟着着急上火,明儿我跟你冯叔说一声,他是骨科主任,让他去给你同学的妈妈看一看。”
“谢谢爸爸。”
林听拽着林爸的衣角,突然发现帮助郑妙英的活儿似乎被她抢走了。
与男主抢女主么?
听起来好刺激。
父女俩回到家,看清客厅里的情形后,不约而同地在门边停下脚步,罚站。
林妈坐在沙发上,抬眼瞟了他俩一眼:“呦,还知道回家啊。”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七。
外边的天早就黑透了。
林妈还以为这俩人失踪了呢。
面对真·一家之主的威压,林爸毫不犹豫地说:“媳妇儿,我是有台手术耽误了,我下午给你打电话了。”
然后林爸转向林听:“你回来晚怎么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哦对,你这么晚才回家你干什么去了?”
林听:“……?”
她和老爹心连心,老爹跟她玩脑筋?
林妈的火气原本也不是冲林爸去的,她朝林听抬了抬下巴:“你,干什么去了?我中午回来你就不在家,跑哪儿疯去了?”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想学郑妙英的模样掉两滴眼泪,失败了。
她捏着嗓子,拉出了万能挡箭牌郑妙英同学:“我同学的妈妈生病住院了,我去帮她的忙……妈妈,你不要听我爸胡说,他知道我去了哪儿的,我同学的妈妈就在市医院住院。”
林妈:“你感冒了?”
“咳咳……没有。”林听放弃了当个夹子,语调恢复如常。
林妈看着她身上的旧大衣,皱着眉说:“去帮忙你也多穿些,怎么把这件衣服翻出来了?”
“哦,我想着来回跑容易蹭脏衣服嘛,”林听打着哈哈,“妈妈,我饿了,吃饭呗?”
林妈扫了她一眼,警告道:“再敢天黑之后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林听直接竖起三根手指在耳边发誓。
她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自己放养惯了,完全忘记了世界上还有门禁这回事儿。
看来明天得调整一下卖货思路了,不能赶下班的高峰期。
高峰期虽然赚得又多又快,但容易触发慈母关怀机制。
在小命面前,挣钱不值一提。
晚饭后,林听抱着暖气片腻歪了三个钟头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她把钱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乐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她拿出纸笔,开始做今日总结。
今天能赚这么多,运气占一,市场需求占一,销售方式占一,剩下九十七都是因为她太秀。
夸了自己三分钟,林听被迫回归现实。
今天是1月8日,距离认购证开售仅剩一星期。
“时间紧任务重啊……”
林听转着笔,轻声嘟囔着。
次日一早,林听穿上比昨天多一倍的衣服,裹得像个球儿似的出门去找她的收银小妹。
“咚咚咚……咚咚咚……”
郑妙英大概累坏了,门敲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开。
林听加大了敲门力道,顺嘴喊着:“英子,开门。”
过了十来秒,屋内传出郑妙英的应答声。
“来了。”
半分钟后,郑妙英披着大棉袄拉开了房门。
她显然刚睡醒,不好意思地把林听让进门,她说:“对不起,我起晚了,你等我一下,十分钟就好。”
“没事儿,你多穿点儿。”
林听感觉这屋子忒冷,瞥见灶台里只剩下零星火苗,便问:“你昨晚没烧炕?”
“烧了,但是后来熄了。”
郑妙英昨晚从医院回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她冷得厉害,翻来覆去将近凌晨三点才睡着。
郑妙英急匆匆地洗了把脸,穿衣服时,她有些羞愧地说:“那个……林听,我还没把欠医院的钱还上……我想今天多赚些,然后再还……”
她的脸很红,显然这种有钱但没还的举动让她很难为情。
可她也没办法,如果把钱都还了,她今天就没有本钱跟着林听做买卖了。
林听倒没想太多,只说:“随你,哦对,我昨晚跟我爸爸说了你家的事,他今天会帮忙请骨科的冯主任去给阿姨看病,你不用太担心。”
郑妙英的手一顿:“林听,谢谢你……”
林听直接叫停:“你敢掉眼泪我就不帮你了。”
郑妙英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憋得太努力,忍不住打了个嗝儿。
她小口小口喘着气,自觉无以为报,便抓紧时间穿衣服,把自己收拾妥当。
郑妙英今天也把能穿的衣服全部穿上了。
很快,两个球儿先后滚出房门。
林听低头走在前边,正想问郑妙英早饭吃什么时,眼前的阳光突然被黑影遮住。
她抬头看清障碍物,直接在心里骂了句娘。
陈俊顶着一张别人欠他二百块钱的脸,视线穿过前边的林听,直接落到郑妙英身上。
“我听说你昨天去摆地摊了?”陈俊瓮声瓮气地说。
郑妙英已经与他和好了,闻言笑容灿烂:“对啊,我昨天赚了……”
她的喜悦他一点儿都不想了解,他面无表情打断她:“你一个大学生跑去投机倒把,你要不要脸?”
郑妙英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睫毛轻颤,嘴唇嗫嚅着,有一肚子委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听看了眼手表,心里烦得不行。
她连懒觉都不敢睡,一大早爬起来去挣钱,结果这崽种敢耽误她时间?
断人财路,等于谋财害命。
林听与郑妙英相处了大半天,对她的脾气秉性稍有了解,明白在这种情形下,她除了哭是绝对说不出话来的。
林听索性自己上:“是啊,脸不要了,送给你,刚好你没有。”
陈俊一愣,刚看到还有一个林听似的,错愕地看向她:“你怎么在这儿?”
“多新鲜呐,”林听翻了个白眼,“我来这儿买菜。”
陈俊大抵是真的听不出好赖话,闻言顶着他的半永久冤种脸说:“那你就去买菜,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林听:“……”
她甚至有些喷不出口了。
关爱脑残,人人有责。
就在林听无语至极时,她以为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郑妙英突然说:“我妈妈生病了,我得赚钱……如果不要脸面能救我妈,那我愿意做。”
林听完全没料到郑妙英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震惊转头,看到郑妙英死死攥着衣兜,肩膀颤抖着,脸颊上残存着泪珠。
郑妙英咬着下唇,红着眼抬头,动作轻微地瞄了林听一眼,声音极小地说:“我妈妈在医院里躺着,我还要脸面有什么用?”
昨天林听那句“脸丢了赚的更多”,实打实戳到了她的心窝。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妈妈能治好病。
陈俊的眉毛抖了两下,看郑妙英的眼神里充满不解和困惑。
他怎么都没料到,郑妙英竟然会这么与他说话。
“你、你说什么?”
三天之内,陈俊对两个女生说了两次这句道不尽他心中惊愕的话。
林听:“真可怜,年纪轻轻就聋了。”
陈俊选择性忽略了林听的吐槽,盯着郑妙英一字一顿地说:“你缺钱,你跟我说啊!为什么不向我求助?我可以帮你!”
郑妙英攥着衣兜,小声说:“我自己能行……或者……”她瞄了一眼林听。
林听感觉到郑妙英的勇气值已经消耗殆尽了,出于找一个收银小妹不容易的理由,她接过怼崽种的接力棒:“阿姨的治疗费要一千块,你拿什么帮她?用你爸妈的钱?”
“为什么不行?”陈俊梗着脖子,尽情展示他的下颌线。
林听冷笑一声:“对对对,然后你爸妈会问你钱去哪儿了,最后找到英子头上,就算不逼她还钱,也会嫌她是拖累。”
林听完全不是夸张,她只是用简明扼要的一句话总结出了未来的剧情发展。
这一千块,是婆媳矛盾的来源,是郑妙英单方面无底线退让的理由,是“没有我家帮衬她妈早死了”的高高在上。
他们似乎都选择性遗忘了,是陈俊亲手斩断了郑妙英自力更生的路。
实际上,哪怕郑妙英每天只能苦哈哈地赚一百块,也足够支付母亲的医药费。
他们不在意过程,只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并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陈俊听着林听的话,下意识捂住裤兜。
那里装着五百块,是他今天早上从妈妈的衣柜最顶层偷拿的。
他是想帮郑妙英解决麻烦,但前提是她得知道自己错了,并且保证不能再犯。
陈俊攥起拳,盯着郑妙英说:“行,你去吧,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你能干成什么事儿!”
说着,他睨着林听,冷笑:“我不管你要耍什么花招,你……”
林听不耐烦听他狗叫,很善良地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
“没有你,她唯一干不成的事儿就是不能在阳光明媚的早晨跟一个傻逼吵架。”
陈俊感觉,从三天前起,他的世界就变了。
一直围着他转的林听不再藏着掖着,直白地发疯了;
一直乖巧听话的郑妙英也不听他的劝导继续摆摊了。
他……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摇摇欲坠。
此刻的陈俊,就像苦情文里的忧郁男主,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看那两个摧毁了他的世界的女孩赚钞票。
今天的林听把攻略地点选在了热闹的青年街,她们进的货相当别具一格——短袖背心。
林听还用捡来的纸壳写了七个大字:反季清仓大甩卖。
“反季清仓!一件八块、两件十五、三件二十一!过了今天等明年!”
“早买早享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他们的货,放眼整条街没有任何竞争对手。
旁边卖军大衣的大叔瞧着她俩咯咯直乐:“冰天雪地卖短袖,你俩咋想的?”
林听:“不走寻常路。”
大叔:“你别闪着腰。”
林听被噎了一句,直接不厚道地瞄向了在大叔摊前买军大衣的小伙子:“哥,顺手带两件短袖呗?你看这海魂衫,夏天得卖十块的,冬天买便宜!”
小伙子茫然地看着她:“大冬天的我买这干啥?我现在又穿不了。”
林听瞥了眼看热闹的大叔,心知这单生意必须得做成。
她清清嗓子:“你看你,狭隘了吧?你现在买,不仅更便宜,而且早买早享受啊,你怎么就能断言你在冬季的某一天不会突然想穿一件崭新的海魂衫呢?”
小伙子:“……”
“再说,这又不是只能夏天穿,等两个月后开春了,你外边搭一件鸡心领毛衣,领口露一个边儿,去舞场溜达一圈儿,你就是最帅的仔。”
小伙子迟疑着看向大叔:“那么穿,能好看?”
大叔倒是个实在人,没有拆林听的台,而是说:“那咋不能好看呢?再说,咱不说好不好看,这反季的背心的确便宜。”
“便宜”。
这两个字永远是最简单好用的营销策略。
这两个字可以让无数家人在直播间上头,也能在冰天雪地里点燃路人购物的热情。
林听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你现在不买夏天也得买,那为什么不趁着便宜买了呢?买回去在家放着也划算嘛,它又不用你喂饲料。”
小伙子迟疑着拿起一件海魂衫,左看看右看看,和自己去年夏天买的质量差不多。
郑妙英弱弱地说了一句:“买吧,好看。”
林听很配合地捧哏:“你看,我妹子都说了,你穿肯定好看。”
小伙子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碎。
他有种觉得自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真的需要一件海魂衫。
第一笔买卖成交,小伙子买了两件,入账十五块。
郑妙英捏着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听:“听听,我们赚了十……”
“你可别乱说话。”林听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说,“这商业机密你可别给我抖出去。”
林听今天的不走寻常路的确是商业机密。
因为她们的这些短袖全部是武爱市场各家老板们的压库货。
平均每件两块五。
一般的小商贩摆地摊都是按照季节来卖东西的。夏天卖凉鞋、冬天卖棉裤,端午卖粽子,中秋卖月饼。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小商贩的供货商,武爱市场的老板们很难精准控制住库存,或多或少总会有些过季卖不出去的货。
这种时候,一般情况下大家只能选择等到明年再卖。
可这就迎来了另一个问题——压库货白占地方,且有可能被老鼠啃了,或者明年有了新款新货……除了白酒这类讲年份东西之外,陈年的东西永远不好卖。
在这种时候,林听说要收大家手里的短袖,老板们看她的眼神虽然像是看地主家的傻闺女,行动却一个比一个快。
他们甚至自己卷起来了,你把货打包好,我就自己筛一遍……每件两块五的价格也是死死卡在老板们的底线上,再便宜一分他们就宁可放着继续压仓库了。
林听也没放过他们,眼见着货太多她和郑妙英凑的两千四百块一次吃不下,便与他们挨个儿签了合同,付了定金,尾款一个月后付。
林听朝郑妙英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别乱说话,自己则松开她去找大叔:“叔,合作一下?”
大叔随口问:“合作啥?”
林听笑得像只小狐狸,朝大叔说:“不如……”
十分钟后,大叔的军大衣摊位后挂出了“买一送一”的纸壳宣传语。
“买一送一”!
此举瞬间震惊了半条街的同行,也震惊了无数路人。
“买一件送一件?真送?”
大叔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一指隔壁:“对,买一件军大衣送一件短袖!”
“啊……”人群略显失望,不过还是追问,“那军大衣咋买的?”
“五十一件!都是市场价!”大叔掷地有声地回道。
五十一件,的确是市场价。
可问题是,这个价格是整条街上的小贩们心照不宣的第一次报价啊!
报价距离成交中间还有漫长的砍价过程。
他们的平均成交金额是三十五块左右。
大叔报价五十,每成交一套给林听分七块钱,他的平均成交价是四十三块。
比平时赚的多!
而且也能省许多来回砍价的麻烦,效率嗖嗖往上提。
林听这边也会帮大叔做广告——
“那你还要不要来一件军大衣?买我的短袖,再添四十二就能来一件!平时五十块不讲价呢!”
军大衣和短袖梦幻联动,一套简单的组合拳,砸哭了半条街的同行。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
“我这是不送短袖,但是我可以给你便宜五块。”
“五块?那短袖还卖八块呢!你再给便宜点儿!”
“那……行吧,四十二。”
今天的青年街军大衣小摊,因为从天而降一个短袖摊子,平均成交价涨了许多。
因此,林听没落得个被半条街同行追着揍的下场。
摊位后,林听忙得像只小蜜蜂,郑妙英也不闲着。
她一边忙着收钱找钱,另一边还要记大叔那边拿走多少背心,幸亏她是学霸,不然这活儿真的没法干。
一个大脑分两半使,她愣是没顾上看一眼马路对面的陈俊。
苦情戏男主固执地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女主角。
冻得像孙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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