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柳禾上胥的其他类型小说《穿成万人迷假太监,美男们团宠我柳禾上胥完结文》,由网络作家“早日退休的铲屎官”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哗啦——”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柳禾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眼。寒冽感宛如银针,生生扎进心窝里。“哟,这不是杂物所的小柳子么,今儿怎么把脸洗的这么干净了?”柳禾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混沌的视线变清明了些。眼前站着的二人皆身穿太监衣裳,一青一绿。嗯?太监?“谭公公可说呢,不把脸洗干净些,怎么爬上咱们太子殿下的床?”两道不男不女的笑声落入耳中,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睡意惺忪的柳禾被彻底惊醒。谭公公,太子殿下,爬床。这……跟她小说里的剧情好像啊。就在昨晚,柳禾刚给自己的权谋小说《八龙戏珠》画上了句号,心满意足地高枕安寝。一睁眼怎么……入眼是高屋建瓴,赤墙金瓦,好一派古色古香。再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生得白面细眼,妖里妖气,完全符合自己书中对...
《穿成万人迷假太监,美男们团宠我柳禾上胥完结文》精彩片段
“哗啦——”
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柳禾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眼。
寒冽感宛如银针,生生扎进心窝里。
“哟,这不是杂物所的小柳子么,今儿怎么把脸洗的这么干净了?”
柳禾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混沌的视线变清明了些。
眼前站着的二人皆身穿太监衣裳,一青一绿。
嗯?太监?
“谭公公可说呢,不把脸洗干净些,怎么爬上咱们太子殿下的床?”
两道不男不女的笑声落入耳中,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睡意惺忪的柳禾被彻底惊醒。
谭公公,太子殿下,爬床。
这……跟她小说里的剧情好像啊。
就在昨晚,柳禾刚给自己的权谋小说《八龙戏珠》画上了句号,心满意足地高枕安寝。
一睁眼怎么……
入眼是高屋建瓴,赤墙金瓦,好一派古色古香。
再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生得白面细眼,妖里妖气,完全符合自己书中对太监的描写。
她好像,穿书了。
穿的还是自己亲手写出来的书。
“现在是……什么年份?”
柳禾此话一出,两个太监面面相觑。
只听青衣太监冷哼一声。
“到了眼下这个时候,装疯卖傻也保不了你的小命,少给咱家装糊涂!就算真吓傻了,也不至于连如今是上胥十八年都忘了吧!”
上胥十八年。
得,真是她写的书。
“你是不是叫……”柳禾不死心,指了指刚刚发话的青衣太监道,“叫谭新?”
作为一个出场不过三章就嗝屁的小角色,柳禾随手给他取了个名字。
既然死于贪心敛财,就叫谭新吧。
“大胆!竟敢直呼咱们谭公公的名字!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柳禾的心登时心凉了半截。
谁承想谭公公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彻底凉透了。
“哎……”谭公公瞥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阴阳怪气道,“就算不直呼咱家的名字,你当一个爬上太子殿下贵榻的贱蹄子还能活多久?”
爬上太子殿下贵榻的贱蹄子……说的不会是她吧?
柳禾倒抽一口凉气。
她清楚地记得这是整个《八龙戏珠》故事的开端。
太子宫宴醉酒,一觉醒来床上竟多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太监。
圣上龙颜大怒,斥太子于东宫面壁半月,自此皇权之争愈演愈烈,举国轰动……
很显然。
她现在就是那个苦逼小太监。
按照柳禾笔下的剧情发展,这位美貌小太监一出场就被赐了腰斩之刑,死状那叫一个惨。
典型的我杀我自己。
“哟,平日里惯会巧言善辩的人,今儿怎么闷葫芦憋不出一个屁来了?”
谭公公抬手捏住了柳禾的下巴,色眯眯地瞧着她。
“可惜了这张小脸蛋,若你当日从了咱家,也不必沦落至此,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谭公公说的是……”
绿衣小太监点头哈腰地恭维着。
“来人呐!”谭公公瞬间板起脸,把手往身后一背,“把这个辱了太子殿下清誉的贱奴拉下去!等候圣上发落!”
两拨人左右开弓,猛地将地上的柳禾架了起来。
好家伙,来真的啊!
眼瞅着自己就要被拖下去,柳禾无暇多想,猛地冲身后的谭公公开了口。
“从玉轩后院梅树下!十二尺!”
看似没头没尾的话,却把谭公公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慢着!”
谭公公四下打量一圈,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自己跟柳禾两个人。
“好你个小贱人!”人刚退去,谭公公就气得在她肩上扇了几下,“这事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力道不大,翘着的兰花指却让柳禾反胃极了。
这位谭公公之所以嗝屁,就是因为做人太贪,也太蠢。
这些年里,他把搜刮收敛来的银钱都藏在同一个地方,恰好遇上皇宫肃清贪腐之风,被发现之后第一个用来杀鸡儆猴。
刚刚柳禾说的地点,就是他藏钱的位置。
“一开始就知道。”
迎着谭公公又怒又怕的视线,柳禾实话实说。
她心道,别说藏钱的位置了,就连你这个人都是我用键盘敲出来的,老娘能有什么不知道。
谭公公急得直跺脚,恨不得把她咬碎了吃进肚子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要鱼死网破,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不成!”
柳禾目光坚毅,毫不犹豫。
“放我走。”
现在不跑,难道要等皇帝把她押进天牢里再跑吗。
“你说什么?”谭公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强行压低声音,“你这个狗奴才是疯了!我有几个脑袋敢放你走!”
围着柳禾转了几步,谭公公抬手指着她的鼻子。
“就算我有心放你走,这偌大皇宫哪个角落不是天子眼下!你做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又能跑到哪儿去!”
一句话点醒了柳禾。
是啊。
这里不是现代社会,而是皇宫。
在这个守备森严的地方,她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可……她不想被腰斩啊!
一想到大刀从天而降把人砍成两半,此时人的意识还未完全消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流成河,肠子都流出来……
妈妈呀,她想回家!
“怎么回事?拿个小太监为何如此费劲?”
门外传来男人的质问声。
四周处于全封闭状态,柳禾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外涌进来了一队身穿铁甲的侍卫。
“陛下有令,将罪奴小柳子即刻押入天牢,等候亲审!”
大手一挥。
“带走!”
……
被一脚踹进牢里的瞬间,柳禾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完了。
天牢。
关押重大刑犯的地方。
很幸运,柳禾有资格免费住单间。
……
周围是狭小逼仄的四方墙,窄窗高悬,抬眼只能瞧见白花花一片天。
柳禾冷得打了个寒颤。
人一紧张的时候,就容易三急。
但她很快又发现了个触及自己知识盲区的问题——
太监,都是怎么撒尿的?
是站着,蹲着,还是躺着?
算了,先脱裤子再说吧。
柳禾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打算亲眼看看自己现在这具被封建制度摧残的身体长什么样子。
一秒。
两秒。
……
两分钟过去了,柳禾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神情呆若木鸡。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她她……居然还是个女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柳禾猛地把裤子提了起来,瞬间心跳如擂鼓。
摸摸身前,平的。
好像有点勒。
柳禾吞了口口水,闭着眼把手探进了自己衣裳里,入手的触感让她彻底死了心。
果然,是束胸……
三个大字登时出现在了柳禾眼前。
假,太,监。
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太监,不用净身,因为根本连个把儿都没有。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柳禾发现自己穿书的那一刻。
哪个玩忽职守的给她验的身啊!
一旦被发现,那可是妥妥的欺君,比爬上太子贵榻的罪名大得多了!
正在柳禾满心凌乱时,远远儿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柳禾强压住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缩在了角落里。
来人很高,身穿低调的黑帽黑衫,整张脸被宽大的帽檐遮挡严实。
虽然看不见模样,可男人身上不断散发着沉沉的阴森气,让柳禾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过了半天那人也不说话,视线却似乎透过帽檐直直的盯着她。
实在有些沉不住气了,柳禾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
“你是……”
那人冷哼一声,嗓音微哑性感。
“怎么,往太子床上爬了一遭,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下一刻,男人抬手摘下帽檐,露出了一张刀刻般立体精致的脸,眼角眉梢尽是令人生畏的阴鸷。
“是我,长胥砚。”
长胥砚……二皇子?
柳禾一怔。
差点忘了,她笔下的美貌小太监正是二皇子长胥砚亲自送到太子床上的。
目的嘛,自然是想毁了太子名声,自己趁势上位。
可惜太子身正端方,并没有真的做什么,这才让老二的阴险毒计打了水漂。
“二殿下……”
为了不让长胥砚起疑,柳禾憋红了眼窝,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牢房外的男人。
“殿下救我……”
牢里的小太监身形纤弱,泪光点点,妖娆娇媚的眼角微微上挑,标志得几乎让整个京都的女子都自愧不如。
长胥砚缓缓拧起眉头。
要不是见这小太监模样生的确好,他也不会用此等招数来构陷太子。
只可惜这小子太过废物,大好机会下竟没能让太子被色欲冲昏头脑,压根就没碰他。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居然还有脸求他救。
“救?”长胥砚不屑轻哼,眉眼间尽是对她的轻蔑,“一个贱奴,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救?”
正在小声啜泣的柳禾顿了顿。
不愧是最会翻脸不认人的老二,用完就扔,小心老娘狗咬狗把你揪出来!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长胥砚冷笑着开口。
“你乡下老家的爹娘幼弟,可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是很清楚。”
柳禾愣了愣。
乡下老家的爹娘幼弟……纸片人的亲戚都是纸片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敢威胁老娘,看我怎么拉你垫背!
反正长胥砚这小子毕生机关算尽,到最后也没登上皇位,提前给他拉下水也不会影响故事结局。
“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长胥砚话锋一转,阴鸷的视线宛如带刺的藤蔓,将牢里的柳禾死死缠绕住。
“有些秘密,只有在死人肚子里才最安全。”
眼瞧着男人眼底杀意骤现,柳禾心下暗道一声不好。
这小子怕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父皇日理万机,何必花费心思处理这些宫闱小事,”长胥砚摆摆手,叫来了个端着东西的侍卫,“不必劳烦父皇提审,本皇子现在就送你上路。”
柳禾朝着侍卫手中的托盘定睛看去。
靠,是毒药!
她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天牢重囚,要等圣上亲审,长胥砚一个皇子,真的敢不管不顾要她的命?
虚张声势的可能性居多。
可事实是,他好像真的敢。
砒霜的呛味混杂着不知名毒物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死死钳制着柳禾,生要把毒药往她嘴里灌。
柳禾欲哭无泪。
长胥砚你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小太监不是这么死的啊!
头可断,血可流。
剧情不能乱!
在毒药即将被强行灌入口中的那一瞬间,柳禾寻了个空子,猛地别开了脸。
“二殿下!奴才有话说!”
柳禾的大脑飞速运转,勉强搜寻到了可供自己搏一搏的东西。
长胥砚眯了眯眼,示意她说下去。
见那瓶毒药被人从自己面前挪远了些,柳禾勉强松了口气,开口道:“今夜亥正时分,殿下派人在常福阁后山附近蹲守,必会抓到五殿下与锦妃娘娘身边的小雨子纠缠!”
【PS:此处女主是以作者角度出发,将所有角色一概视作纸片人,并非心思狠毒故意拉人下水,后面会有女主心态转折点,宝贝们轻喷】
五皇子与太子一母同胞,皆为皇后所出,兄弟二人感情甚笃,自然也被老二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若能抓住老五的把柄,对他来说也算收获甚大。
长胥砚眸光微动,显然是在思索。
“……当真?”
如此私密的消息,这小子是从何处得知的?
“奴才不敢欺瞒殿下!”
柳禾吞了口口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在她白送了他个政敌把柄的份儿上,就算长胥砚不感恩戴德,至少做人也得积德。
抓了老五和小雨子,可就不能动她了哦。
“多谢提醒,”长胥砚瞥了她一眼,目光幽深,“看来你也不是全无用处。”
那是自然。
柳禾心底燃起希望。
兴许这位二皇子意识到了她的作用,暗中用个掉包计,拿将死的囚犯把她给替换掉也说不准。
谁料下一刻。
男人眸光一横,眼底杀气更重。
“杀。”
柳禾:???
“杀。”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底的戾气炽盛至极。
柳禾一愣。
不是刚说了她有用吗,怎么还杀啊?
眼瞧着侍卫又一次打算将毒药强灌进她嘴里,柳禾拼命扭着脖子,挣扎道:“殿下!殿下不可!”
长胥砚挑了挑眉,似乎是想听听有何不可。
柳禾咬咬牙一闭眼。
“小柳子对您还有用处!我熟悉宫中地形人脉,能为殿下打探出更多有用情报!还请殿下留我一条性命!”
高高在上的皇子依旧不为所动,倨傲的神情俨然是在打量一只卑微的蝼蚁。
这是柳禾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底层小角色的绝望。
如果每个角色都被赋予灵魂,那她早在无形之中,做了数不清次数的刽子手。
不,一定还有办法!
柳禾强行镇定心神,扯开嗓子冲这位二皇子高声道。
“二殿下三思!此案涉及太子名誉,圣上重视至极才将我押入天牢!若在提审前死了,陛下定会彻查是何人取我性命!奴才也是怕牵连二殿下啊!”
长胥砚眯了眯眼。
这小子,倒是生了张漂亮且好使的嘴。
其实他哪能不知道小柳子不能杀,今日之举无非就是想看看,在死亡威慑之下,这小太监能招出多少太子的把柄。
看来的确没有。
不过从他嘴里套出来了个老五,多少也算有点收获,今夜先去看看再说。
长胥砚随意摆了摆手,按住柳禾的两个侍卫默契地收了动作。
柳禾暗暗松了口气,心下一阵后怕。
差点就小命玩完了……
长胥砚冷冷瞥了她一眼,警告道:“今夜我若拿不住与老五纠缠的小雨子,小心你的脑袋。”
扔下这句话,男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沾了几滴毒酒的唇角火辣辣的疼,可见方才长胥砚想灌她的的确是剧毒。
柳禾抬起袖子用力擦了几下。
老五,不好意思了。
反正你在这本书里活不了几章就要嗝屁了。
但是姐得活命。
……
夜半时分。
天牢里又来客人了。
只见一队乌乌泱泱的侍卫押了个小太监,正巧关在柳禾对面的牢房里。
自然地,整个审讯的过程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勾引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小雨子,你可知罪?”
上来就是一锤定音的问罪。
小太监嘴里的破抹布被一把扯出,紧接着传来一阵哀怨的呜咽声。
“奴才冤枉!冤枉啊……大人!奴才当真没有勾引五皇子啊!奴才没有……”
柳禾心跳一滞。
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就是小雨子?
一想到是自己为了保命随口牵连出的他,强烈的愧疚顷刻间涌上了柳禾心口。
她默默安慰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纸片人纸片人……
这里的每个人物,甚至于整个世界——都是她用键盘一点点构造出来的。
都不是真的,虚幻又遥远。
可是当棍棒和皮鞭接连落下,皮开肉绽声伴随着小太监的哭嚎哀求传来时,柳禾听得连呼吸都在轻颤。
“奴才没有!啊!奴才冤枉!姜大人……饶命啊——!”
声嘶力竭,惨不忍睹。
柳禾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不是纸片人吗!怎么还哭的有血有肉!
她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牢房里的小太监气息奄奄,俨然要被打死了。
那双本该天真明亮的眼眸里一片空洞,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柳禾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靠!
她可真不是人啊!
……
“住手!”
突如其来的轻喝让行刑的侍卫一愣,纷纷朝后看去。
出声制止他们的人居然是……对面牢房里的小柳子——太子清誉案的当事人。
意识到所有人的视线尽数落在自己身上,柳禾有点紧张,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天牢重地,所有犯人都要等候圣上亲审,任何人不得擅自动刑,这位大人今日为何要对他下死手?”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同时看向了角落里的人影。
男人气定神闲,缓缓侧首看向她。
柳禾亦壮着胆子看了回去。
只见那男人腰身纤细笔直,半边侧脸清隽俊朗,半明半晦,苍白如瓷的肌肤平添几分妖冶气。
根本不是什么大人,而是个太监。
只是这太监腰间系着一条紫色蟒带,显然官阶很高。
在她这本小说里,唯一一个有如此高品级官职的太监只有……
太监总管,姜扶舟。
这位姜大人相貌生得出尘绝色,身段更是气韵超凡,可整个皇宫却无人敢觊觎。
因为姜扶舟是皇帝的心腹。
……
“这位小公公,方才说什么?”
姜扶舟摆摆手示意行刑的侍卫停下,提起长衫缓步出了对面牢房,朝着柳禾这边走来。
“我有些耳背,听得不甚清楚,还请再讲一遍。”
柳禾倒抽一口凉气,刚刚的话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旁人的确不能在天牢动刑,可姜扶舟不同。
他的行为,必然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他今夜在她眼皮子底下对犯了同样错误的小雨子下死手,目的只有一个——
杀鸡儆猴,做给她看。
见她不说话,姜扶舟随口吩咐道:“行刑的怎么都停了,还不继续?”
棍棒捶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此起彼伏。
小雨子的哀嚎声却越来越弱。
“姜大人……”
对她乞求的神情视若无睹,姜扶舟丝毫不为所动。
无力感瞬间充斥了柳禾满身。
尤其是在两个侍卫拖着没了气息的小雨子出牢房的那一刻,柳禾只觉得自己每一秒的呼吸都在打颤。
什么纸片人不纸片人。
是她,活生生害死了一个人。
“怎么,怕了?”
姜扶舟美目轻斜瞥了她一眼,轻柔的嗓音显得晦深莫测。
“小公公看模样是个机灵人,若是不想同那小雨子一般下场,明日可要好好想想了。”
语罢,他负手而去。
鼻尖围绕着小雨子还未消散的血腥味,原本困倦不已的柳禾再也没了睡意。
那样一条活生生的命,片刻的功夫就没了。
直到这一瞬间她才恍然醒悟。
根本没有什么虚构世界,也没有什么推动剧情发展的纸片人。
她现在就是小柳子,一个即将被皇帝处以腰斩之刑的卑微蝼蚁,封建制度下的奴隶。
要想活命,只能靠自己。
这一夜。
柳禾翻来覆去睡不着,仔细梳理着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
她和小雨子,一个勾引的是皇子,一个勾引的是太子。
她的罪远比小雨子要大的多。
皇帝之所以暂时不动她,还大费周章演出戏给她看,目的只有一个——
让她供出是谁构陷太子。
她若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换来的一定是圣上龙颜大怒,紧接着赏赐个腰斩之刑。
可要是把长胥砚供出来,便也亲手断了自己在这位二殿下面前的保命符,照样小命不保。
梳理到最后,柳禾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她横竖都得死。
仔细想想,她写权谋这么多年,玩转各种阴谋手段,考虑的永远都是上位者的输赢成败,却从未想过要给不起眼的小角色留条生路。
这不,报应到自己头上了。
……
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就容易摆烂。
柳禾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死。
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到她原来的世界了。
……
次日清晨。
柳禾还是被一桶冰水浇醒的,与前一天自己刚穿进这本书里的场面如出一辙。
奶奶的,有完没完了!
柳禾怒目而视,到嘴边的脏话呼之欲出,却在下一刻对上了禁军首领李逵般的脸。
妈妈呀!好吓人!
气红的小脸瞬间惨白,全然消了气焰。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姜扶舟饶有兴致地抱着胳膊打量她,戏谑道:“起床气可真旺,小公公如此心大,不知这一夜睡得香否?”
香你奶奶个腿儿。
柳禾心下暗骂,面上终究还是没敢表现出来。
“姜大人,如何安排?”
姜扶舟闻言唇角微勾,笑意却半点都没进眼底,随口安排道:“押上殿,圣上今日要亲自审讯。”
圣上亲审……
这么快就到了她被腰斩小命呜呼的日子。
说不紧张是假的。
毕竟,没人能心如止水地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尤其还是那般残忍血腥的死法。
柳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天牢,只记得自己被浑浑噩噩地推上了金銮殿。
峻宇雕墙,气势磅礴。
强烈的天家震骇感让人打心底里发怵。
将她推入殿门之后,押送她的人悉数鱼贯而出,偌大的金銮殿越发显得空荡寂静。
柳禾不敢抬头,心惊胆战地用余光瞥了一圈。
加上她,好像一共有四个人。
“陛下,小柳子已带到。”
是姜扶舟的声音。
看来的确是圣上亲信,时时刻刻都会留在身边。
悄寂过后,是更加死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嗯。”
短短一个音节,却让柳禾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帝王的威慑力。
那是一种极致慵懒且无情的,有能力把所有人的命运握在掌心里的声音。
冷汗从柳禾后背缓缓渗出。
她简直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篇幅细细描写天家威严。
如今设身处地地感受起来,真踏马吓人啊。
帝王冰冷彻骨的命令自上方传来。
“抬起头来。”
柳禾不敢置喙,顺从地仰起脸。
龙椅上的男人金冠玄衣,面如刀削,一双凌厉的鹰眸微眯,显得倨傲又疏离,年已四十却丝毫不见老态。
这就是她笔下令所有人生畏的男人,大胥王朝的皇帝,长胥承璜。
有他在一日,手底下的所有儿子都别忘想翻天。
只可惜这位明君积劳成疾,不足五十岁便蹬腿升了天,几个儿子为了皇位闹得天下不安,十余年才尘埃落定。
“倒是生了副好样貌……”
长胥承璜一声冷笑打断了柳禾的思绪,只觉得骨子里的血液都要被他的语气冻僵了。
在老板面前紧张,是因为或许会被扣工资炒鱿鱼。
上头这位就不一样了,他会把她脑袋嘎掉。
“太子,”长胥承璜微微侧目,看向身边静立不语的长子,“自己过去认认,是不是他。”
“儿臣遵旨。”
太子恭恭敬敬作了个揖,缓步下殿走到柳禾面前,细细端详。
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钻入鼻尖,似有若无,嗅起来显得分外清爽安宁。
是太子长胥祈身上的味道。
柳禾这会儿哪里敢抬头看他,低垂着眉眼心如擂鼓。
打量了一阵之后,长胥祈安安静静地开口回禀道:“回父皇,是他。”
少年的嗓音温润如玉,似乎并未因为面前站着的太监辱了自己清誉而恼恨。
虽是嫡长子,可太子此时也不过二十岁。
“嗯,回来吧。”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少年身上那丝让人静心的檀香渐渐远去。
柳禾再一次紧张起来。
既然已经确定了身份,那么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质问,还是审判……
算了。
早死早超生。
只是柳禾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居然是太监总管姜扶舟。
“宫中刑罚分三等,轻刑,重刑,极刑……”男人朱唇玉面,笑眼盈盈地看着她,“小柳公公想选哪一种啊?”
真是个笑面虎。
这玩意还能轮得到她选?
柳禾彻底死了心,摆烂道:“奴才选极刑。”
“……”
姜扶舟不由地攒起眉头。
这一心求死的架势,还让他怎么继续问话。
只有这小柳子苦求活路,他才好循循善诱,从他口中把幕后主使给套出来。
龙椅上的男人抬了抬眼,威厉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意外,沉声道:“极刑?你可知是什么极刑?”
柳禾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彻底摆烂。
“腰斩。”
在这样提心吊胆的环境下,多待一秒钟都是巨大的煎熬。
赶紧杀吧,杀完了说不定就能回家睡觉了。
只是柳禾此时尚且不知,自己这副束手待毙的姿态成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一心求死之人,身上不是没有秘密,就是有大秘密。
太子眼帘轻垂,遮掩了眼底一闪即逝的情绪。
再近些,姜扶舟面上亦是兴致盎然。
小柳公公……
倒是的确有些不同。
柳禾心一横,高声冲龙椅上的男人开口道。
“奴才罪该万死!请圣上下旨,赐奴才腰斩之刑!”
一语毕,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呼——
舒坦!
人在死到临头的时候胆子最大,这话说得果然不假。
长胥承璜剑眉一敛,薄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凛若冰霜,惮赫千里。
“朕要如何裁决,焉用你指点?如此漠视天威,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漠视……天威?
柳禾被这顶突然扣在自己头上的帽子惊得傻了眼。
苍天在上,她可真没这个意思!
就是因为太害怕你家的天威了,姐才想快些解脱,早死早超生啊。
只听“啪”的一声响,长胥承璜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被重重摔在了桌案上。
“来人!”
快了快了!终于要杀她了!
小太监满含期待的模样被长胥祈尽收眼底,惯来清润淡然的黑眸警觉地眯了起来。
“父皇。”
长胥祈俯身上前,在皇帝面前耳语片刻。
柳禾等了半天也不见皇帝下令,忍不住抬眼向上看去。
只见倨傲的帝王眉心紧蹙,像是在细思什么。
“此事关乎你的清誉,更关乎我天家的颜面,”皇帝顿了顿,侧目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可想好了?”
长胥祈轻轻颔首,温和的目光中透着坚毅。
见他态度坚决,长胥承璜也不再说什么。
“……准。”
下一刻,柳禾眼睁睁看着皇帝起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又一次傻了眼。
皇帝这就……走了?
真的走了?
紧接着,太子温凉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杖责一百,若能苟活,便罚去辛者库吧。”
柳禾愣了愣。
杖责一百……怎么会?
原本的剧情设定出现了偏差,皇帝今日亲审,居然没有赐她腰斩之刑。
那她是不是不用死了?
短暂庆幸过后,柳禾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这副小身板。
别说杖责一百,就是十下她估计都撑不住。
太子长胥祈的声音淡淡的,每一个字都漠然无情,却温润得没有半点杀气。
“劳烦姜总管,把罪奴小柳子带下去吧。”
扔下这句话之后,长胥祈也扭头走了。
本就空阔沉寂的金銮殿只剩下了她和姜扶舟两个人。
柳禾瞠目结舌,彻底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
直到下巴被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捻住,她才恍然回过神,意识到是姜扶舟过来了。
紫色的长衫被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提起,修长的腿弯曲,正冲着她蹲了下来。
“小柳公公,命大,”男人美目轻眯,捏住她下巴的指尖轻轻摩挲,“日后去了辛者库,莫要忘了圣上和太子殿下的恩德才是。”
柳禾心道,这一百杖连打都没打呢,你怎么知道我能活着去辛者库。
姜扶舟缓缓起身,姿态慵懒尊贵。
“去吧。”
见姜大人下了命令,早已候在门外的侍卫一拥而入,左右开弓像拖死狗一样把柳禾拖在地上拉了出去。
屁股被台阶颠了几下,尾巴骨传来又疼又麻的触感。
柳禾发誓,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甩开那两个侍卫,像电视剧主角一样昂起头颅有骨气地来一句,我自己会走。
可是看着外面巨大的棍子和刑具,她有点腿软。
趁着他们把自己压着绑在长条椅上的功夫,柳禾又侧目看了一眼,见那棍棒比自己的手臂还粗。
“大,大哥……”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喉间一阵干痒,“轻,轻点打……”
执杖侍卫低下头,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不多一会儿,监刑官落座。
“姜大人有令,行刑开始。”
刑杖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高高举起,稳稳落在了柳禾屁股上,发出一声实打实的闷响。
柳禾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靠!好他奶奶的疼!
只这一下,柳禾就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痛楚顷刻间传遍了全身。
真要打上一百下,死状比腰斩好不到哪儿去。
脑海中忽然传来了个遥远的声音。
“尊敬的作者大大,这是唯一一次警告,非正常死亡是不能回到现实社会的哦。”
非正常死亡……不能回到现实社会?
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十。”
监刑官的声音从上方冷冷传来,是在数刑杖落下的次数。
柳禾愣了愣。
不是才刚打了一下吗,这个“十”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一下,两下……
刑杖接连不断落下来,监刑官的声音也在柳禾耳畔此起彼伏。
“二十。”
“三十。”
“……”
每打一下,监刑官都会懒洋洋地报出个数字。
这一刻,疼痛彻底压不住柳禾心底的疑惑了。
你家的单位……是十进制?
打到第十下的时候,柳禾已经疼的龇牙咧嘴。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屁股这会儿一定血肉模糊,没什么好地方了。
“一百杖刑毕!”
监刑官话音将落,上下起伏的刑杖立马静止,两侧行刑的侍卫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从接连不断的疼痛中解脱,柳禾头脑清醒了些,顿时反应过来。
这些人根本不是不识数……
是太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她的命。
这一百杖刑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理由,罚已罚了,活下来便纯属她命大。
而她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
一想到自己剧情里毫无生路的小太监居然没有死,柳禾只觉得神奇至极。
是剧情本身发生了偏差,还是她的到来改变了剧情……
但不论是哪一种,一个想法在柳禾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她得活命。
只因杖刑过程中那个忽然出现在她耳边的警告音——
非自然死亡,不能让她回到现实世界。
要想回去,她必须好好活着。
辛者库。
……
柳禾面朝下趴在草席上,硬邦邦的床榻硌得她骨头架子都疼。
与她住在同一间屋子的太监叫王喜,左不过十八九岁,面容干净清秀,看起来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瞧着柳禾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王喜叹了口气。
“可是伤口疼得厉害了?”
辛者库这地方,每个月都会有不小心得罪了主子的倒霉蛋被送进来,各有各的惨法。
王喜将柳禾的伤细细打量了一会儿。
“伤口倒是不算严重,想来你犯的不是什么大罪,”王喜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拿了个瓷瓶,“上了药多休养一阵子,很快就会好的。”
柳禾刚要开口道谢,却眼睁睁看着王喜伸了手要解她的裤子。
虽然明知他是要给自己上药,柳禾还是控制不住地慌了神。
她现在可是个假太监!
但凡多一个人知晓,她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王公公!我……我自己来!”
沾了血的小爪子一把按住了王喜的手。
她宁愿自己上药时受点罪,也不想把致命死穴亲手递给旁人。
王喜却毫不在意。
“来咱们辛者库的都是可怜人,谁还瞧不起谁呢,别说你这点伤,更严重的我都照顾过……”
眼瞅着王喜公公的手又要伸过来,柳禾连音调都升高了几分。
“真的不用!我自己来!”
强烈的反应把王喜吓了一跳。
愣怔过后,他关切地追问了一句:“你……真的可以?”
柳禾忙不迭地重重点头,像只小鸡在疯狂啄米。
王喜轻叹一声,“行吧,那你自己来,我就在外头,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直到王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柳禾才长舒了口气。
从这一刻起,这不再是一场书本中争名逐利的文字游戏,而是关乎她性命的生死博弈。
小柳子就是她,她就是小柳子。
……
过程艰难地上好药之后,柳禾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任由王喜擦拭着自己额角疼出来的汗水。
“以后咱们许是要一起做事了,相互照应着些总是好的,”王喜起身倒了杯温水给她,“我今年十八,是五年前进宫的,你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王喜哥哥吧。”
柳禾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乖乖唤了一声。
“王喜哥哥。”
她生得漂亮,水剪双眸流转间透着清灵,嗓音听着娇俏又婉转,看得王喜一愣怔。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男孩子竟能美成这样。
见王喜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之后表情僵滞住了,柳禾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王喜哥哥,这儿有镜子吗?”
既然已经变成了小柳子,她总得知道自己究竟长什么样。
“还真有,”王喜起身在柜子里翻找了片刻,随手递给她,“上个住在这儿的小万子爱照,天天对着这张镜子梳头。”
许是长得漂亮的都喜欢照镜子吧。
只可惜小万子……
王喜轻叹一声,见床上的小人儿正细细观察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粉面朱唇,肌若凝脂,一双盈盈的凤眼水雾氤氲,细长的柳眉平添几分娇媚。
柳禾不禁暗暗赞叹。
当真是好美的一张脸。
怪道不管是谁见了她,不管喜恶与否,都得先说一句倒是生了副好模样。
放下镜子,她忽地回想起了刚刚王喜说过的话。
“王喜哥哥,你方才说上个住在这里的小万子,他搬走了吗?”
她有点想知道,小万子是怎么从辛者库出去的。
王喜愣了愣,视线闪烁。
“嗯,搬走了。”
语罢,王喜立刻岔开了话题。
柳禾虽心下疑惑,却也识趣地没再多问,只默默对这个叫小万子的太监上了点心。
……
等到柳禾屁股上的伤稍稍好转些,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能下床的头一天,管事太监孙公公就强行把她提出去干活了,美其名曰辛者库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辛者库的活又脏又累,王喜虽常来帮衬她,却也不能时时顾得上,再加上她伤口未曾痊愈,行动不便捷,平日里没少挨孙公公的责骂。
……
“砰——!”
受了杖刑尚未痊愈的屁股上被人狠命踹了一脚,疼得柳禾龇牙咧嘴。
“下作的小蹄子!就知道偷懒耍滑!”
身后传来了孙公公的声音。
“今儿安排你的活计做完没有?一天到晚动作慢的要死!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柳禾深吸了口气,强忍着火气没有发作。
这辛者库的孙公公仗势欺人惯了,进来的小太监小宫女几乎全都被他刁难苛待过。
可即便她再怎么看孙公公不顺眼,也不敢顶撞他。
只因过不了多久,孙公公就会因为某些小事被太监总管姜扶舟留意上,一路提拔成亲信,水涨船高,权势滔天。
她现在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得罪不起高品级的人物。
柳禾只好安慰自己。
都是她挖的坑,如今自己受着也是应该的。
放在往日,这种事孙公公骂她几句也就罢了,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上脚踢了还不够,嘴上也不肯饶人。
只听他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贱人,别以为生了副好模样就能高人一等,奴才就是奴才,休要妄想有贵人助你一步登天了。”
妄想一步登天的也不知是哪个。
柳禾在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讨好地笑着,“是,孙公公教训的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下总该行了吧。
谁料孙公公盯着她左看右看,似乎还觉得不解气,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你小子这张脸,咱家看着就来气!”
一边说着,孙公公一边来回走了几步,从墙根处抓起一滩泥灰,用力抹在了柳禾脸上。
泥巴的土腥味进了嘴,柳禾一阵反胃,控制不住地吐了几口。
一抬头,正对上王喜忧心十足的脸。
“嗯,这样瞧着就顺眼多了。”
见她粗服乱头狼狈得不像样子,孙公公把手背在身后,这才稍稍满意了些。
省得一会儿贵人来了被这小子抢风头。
“孙公公!孙公公!”正门忽然跑进来了个小太监,“姜总管来了!”
姜总管……姜扶舟?
他怎么来了?
“孙公公!姜总管来了!”
小太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了愣。
姜总管……姜扶舟?
他怎么来了?
柳禾心底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姜扶舟这个角色心机叵测,他出现的地方肯定没什么好事,保不准这回就是冲着她来的。
一听说姜总管来了,孙公公立马扭捏起来,矫情的模样没来由叫人反胃。
忽地想到什么,他恶狠狠地瞪了柳禾一眼。
“小柳子!你现在就搬着这堆脏衣服去最里头洗,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回头!要是敢把脸上的东西抹掉,下次上脸的可就不是泥巴,而是刀子了!听见没有!”
怪不得要在她脸上抹泥巴呢,原来是怕她在姜扶舟面前抢了他的风头。
“是是是,我这就过去……”
柳禾冲着孙公公一阵点头哈腰,毫不犹豫地抱起脏衣服就走。
本来她也不想招惹那姜总管,此举倒是正合她心意。
柳禾走到角落放下衣服,见远处的王喜这才松了口气,偷偷冲他眨了眨眼。
“你快瞧瞧咱家,”孙公公随手抓了个小太监,摆弄了几下衣裳,“今儿的妆容可精致啊?不行不行,姜总管好容易来一回,我得去换上新衣裳……”
不男不女的声音听得柳禾一阵恶寒。
再出来时,孙公公已经换了一身新行头,脸上敷的白粉也更厚了,用力过猛的样子活像个跳梁小丑。
……
柳禾隐匿在人群中哼哧哼哧洗衣服,不多一会儿就累得大汗淋漓,屁股上微微裂开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伸起胳膊,打算撸起袖子继续干。
下一刻。
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捏住了,钳制的力道虽不大,却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柳禾一愣,顺着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向上看去。
是张亦男亦女的绝美容颜,肌理细腻,白皙如瓷,一双眼睛好看得勾魂摄魄。
竟是姜扶舟。
他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眼睁睁看着姜总管握住了柳禾的手腕,却连半点眼神都没分到自己身上,孙公公简直气的牙根痒痒。
“大胆小柳子!见了咱们姜大人居然不知行礼!”
柳禾回过神来猛地起身,动作却不小心牵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姜扶舟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眼前小太监这张美秀俊俏的脸蛋被污泥糊住,唯有一双黑眸亮得过分。
不难猜测方才发生了什么。
“这位小公公,瞧着好生面善。”
姜扶舟面上挂着的明明是笑吟吟的表情,柳禾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面善个锤子。
她收回手往后缩了缩,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
“奴才小柳子,请大人安。”
屁股上裂开的伤口越发疼了。
“哎……”姜扶舟拉长尾音,显得慵懒又性感,“不忙行礼,先站好了给我瞧瞧。”
先前的消息封锁及时,众人并不知晓她曾爬上太子床的事,只当姜总管无意中看上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太监。
柳禾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任由姜扶舟围着自己绕了一圈。
淡淡的兰麝香气钻入鼻尖,很是好闻。
“哟,好大的脚印……”
姜扶舟眼尖,一打眼就瞧出了不对劲,俯身凑近些笑眯眯地瞧着她。
“小柳公公,这是谁踹的?”
柳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屁股后头的鞋印。
再看留下这脚印的孙公公,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一个劲儿发狠地瞪着她。
真嚣张啊。
孙公公那张白面似的脸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柳禾也没打算隐瞒,下意识朝他看了过去。
迎着姜总管犀利的眸光,孙公公哆嗦了一下。
“哦?”
姜扶舟忽而轻笑一声,淡然自得地缓步踱到了孙公公跟前。
“你踹他?”
拿不准姜总管眼下是什么意思,孙公公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薄唇轻启,不带任何情绪。
“杀了。”
杀……杀了?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柳禾本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被下了杀令的孙公公。
“姜大人!姜大人奴才冤枉!奴才没有踹他!是他自己凑过来的……”
话音未落。
“噗呲——!”
刀尖淬血,一招穿心。
姜扶舟面上甚至还挂着一丝浅笑,出手的速度却半点都没踌躇,电光火石之间就已要了一条人命。
死不瞑目的孙公公缓缓滑落,殷红的鲜血打湿了脏乱的地面。
一切发生得太快,柳禾连心跳都没反应过来。
她与姜扶舟不过几面之缘,并无过多交集,他为何要为了给她出气杀死孙公公……
“今日我头一次来你们辛者库,为何不见管事太监?”姜扶舟眼睫轻垂,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刀身上猩红的血迹,“莫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所有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敢吭声。
柳禾瞥了地上的孙公公一眼,心道,管事太监早就到了,你不是刚把人家噶了吗。
谁料姜扶舟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在狭小的辛者库惊起了千层浪。
“既然没有管事太监,那不如……”
美目四下扫了一圈,早有目标似的停顿在了某处。
眼前的小太监正顶着一张脏兮兮的狼狈面孔,故作镇定地躲闪着他的视线。
想躲?没那么容易。
姜扶舟轻笑,眉眼间带着几分戏谑,“小柳公公,你可愿暂代辛者库管事之职?”
辛者库……管事?她?
那一刻,柳禾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五雷轰顶。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本书的剧情怎么越走越偏了!
姜扶舟不但亲手杀了日后的亲信孙公公,还把辛者库管事太监的职位交给了她这个本该死于腰斩之刑的小喽啰?
乱了乱了,全乱了!
……
“到底是小孩子,高兴傻了?”
姜扶舟俯身凑近了些,皎白莹洁的手指轻轻拭过她的面颊,像是对上面沾染的脏泥毫不在意。
冰冷。
这是被他触碰到肌肤之后柳禾的第一反应。
“姜大人!”
生怕她一时失态被责罚,王喜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挡在了前面。
“姜大人!小柳头一次见您,亦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大的阵仗,一时反应不及,还请您千万别见怪!”
姜扶舟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阵。
这是小柳的……朋友?
这亲密无间的样子,可真叫人不爽快。
……
姜扶舟离去之后。
方才悉数陷入愣怔的人群纷纷回过神来,像从前巴结孙管事孙公公那般,一股脑儿地涌到了柳禾跟前。
恭维声此起彼伏。
“真是恭喜小柳公公了!”
“什么小柳公公,日后,这可就是咱们的管事了!”
“是啊是啊,柳管事,从今日起还请多多照顾咱们啊……”
柳禾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一时间尴尬地讪笑着,几句话把他们打发了过去。
人群散去。
地上那滩血迹令人触目惊心,孙公公的尸体早已被人拖走了。
柳禾深吸了口气。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姜扶舟来辛者库闹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
上宸宫。
男人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长发随意挽起,面前摆着的棋盘一子未动。
“回陛下,臣今日去查探了,辛者库那边依旧没什么异动。”
皇帝并未接话,只冲着他摆了摆手,神态威严间又透着几分慵懒。
“扶舟啊,来同朕下一盘。”
姜扶舟轻轻颔首,不卑不亢地在他对面盘腿坐了下来,细细观察着面前的棋盘。
皇帝率先落子,随口道:“太子和老二都没去找过那个小太监?”
姜扶舟略略沉思,紧跟了一子。
“都没有,像是在看谁更沉得住气。”
只是过了今日,二位皇子怕是都沉不住这口气了。
“自古天家争权逐利,惯来有之,我长胥一族亦难落俗……”长胥承璜随手把玩着指尖的棋子,“他们想争,就让他们去争。”
谁能赢了这天下,谁才配拥有天下。
至于那个小太监嘛……
推波助澜而已。
……
当晚。
“小柳……”
见柳禾一整晚都在对着窗户愣愣地出神,王喜几次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悉数收了回去。
“唉,还是算了。”
哪能猜不到他想问什么,柳禾叹了口气。
“想问什么就问吧,要是我能说的,一定都告诉你。”
来辛者库也有个把月了,王喜老实本分,待她像对待亲弟弟一般好,柳禾心里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今日姜扶舟的举动如此诡异,不令人起疑才怪。
“那……”王喜吞了口口水,凑近了些,“小柳,你之前是不是见过姜大人?”
“见过,”柳禾嘴角一抽,“他是个笑面虎。”
小说里的姜扶舟总是带着笑吟吟的表情,做的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勾当。
奈何反差感总能激起读者的兴趣,以至于姜扶舟的人气一度飙升,被强烈要求增加出场篇幅。
但是很可惜,柳禾现在不是在看小说。
每每见到姜扶舟的时候,她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快跑。
就像这次,所有人都以为她捡了个天上掉馅饼的大便宜,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这位姜总管肚子里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水。
有种直觉告诉柳禾——她在辛者库洗脏衣服的平静日子,彻底到头了。
事实很快就证明,柳禾是对的。
……
次日晌午,东宫来人了。
“传太子殿下口谕,东宫遗失重要物件,而今阖宫搜查,可疑之人即刻押送东宫受审!”
东宫丢东西怎么找到辛者库来了?
众人皆是满腹疑惑,却没一个敢质疑,低着头默不作声。
柳禾眼下是辛者库官职最大的,跪在最前面。
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要出意外了。
……
片刻之后。
“找到了!”两个侍卫搜查回来,手里多了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包裹,“东边第三间屋子是谁在住?”
东边第三间屋子……
无力感瞬间充斥了柳禾满身。
看吧,果然又是冲她来的。
“东边第三间……”王喜愣了愣,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如实回禀,“是奴才的住所。”
“只你一个人?”
王喜没吭声,压根没把视线往柳禾身上转一转,看样子是不想让她卷进这件事里。
只是东宫这架势摆明了是冲她来的,她不能把王喜推出去当替罪羊。
“还有我。”
脆生生的嗓音响起。
王喜拧了拧眉,责备般地瞥了她一眼。
带人搜查的侍卫闻言,侧目朝柳禾看了过来。
只见说话的小太监凝脂点漆,柳眉情目,生的比宫里的娘娘们都要美上几分。
这应该就是太子殿下吩咐要他们带走的人了。
侍卫一扬下巴,冷声吩咐道:“把这两个人带走,太子殿下要亲自审讯。”
柳禾回头看了王喜一眼,张了张嘴还没等出声,就已经被领头的侍卫一把提走了。
……
东宫。
金碧荧煌,朱甍碧瓦。
柳禾一路小心打量着,心道怪不得这么多人挖空心思都想坐上这个位子,原来这么华丽啊。
进入偏殿,她被单独带进了一个房间里。
一进门,满墙都是竹简和书册,浓烈的墨香气息扑面而来。
像是书房。
太子长胥祈正面窗而立,背对着门口,素净的长衫随风勾勒出笔挺的身姿,微扬的发丝翩若谪仙。
长胥祈。
这是她整本书里最喜欢的角色,至死都是身正端方的谦谦君子,从未用任何阴险手段残害他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输了。
“大胆贱奴!”
腿弯处被人猛地踹了一脚,柳禾一时失了平衡,重重跌跪在了地上。
“见了太子殿下为何不行礼!”
长胥祈闻声缓缓回首,看向她的目光平静又温和。
被他的眼神看到有些心虚,柳禾忙俯下身。
“奴才……小柳子,见过太子殿下。”
面对这个角色的时候,她心里是一万分的愧疚。
是她亲手塑造出了一个完美的君子,却又在权利的漩涡中将他撕扯得粉碎。
一想到这位仁德纯善的太子殿下最终会拥有那般潦草的结局,柳禾就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偏生长胥祈却不肯遂她的意。
“头垂得这么低作甚?”少年的嗓音温和如水,“不必跪着了,站起来回话。”
柳禾佯装镇定,谢恩站了起来。
“知道今日找你来此,是为了什么吗?”
长胥祈的眼神平静又哀悯,叫人一时看不出情绪。
柳禾一愣,下意识回话。
“殿下宅心仁厚,不计前嫌留下奴才贱命,奴才感激涕零,愿为太子殿下当牛做马!”
都是些表明真心惯用的话术,往日里写得多了,这会儿自然是顺口就来。
“当牛做马?”长胥祈闻声轻笑,嗓音清雅又性感,“就不能好好当个人不成?”
话锋一转。
“这两日东宫丢了件东西,你可曾见过?”
柳禾又是一愣。
是了,东宫究竟丢了什么东西,她当真毫不知情。
“丢的是……”
迎着她懵懂的眼神,长胥祈淡然开口。
“我的心。”
“这两日东宫丢了件东西,你可曾见过?”
长胥祈神色怡然,语气松弛,似乎并没觉得这是什么举足轻重的要事。
柳禾哪敢放松,屏气凝神地回着话。
“东宫遗失之物,奴才当真不曾见过,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明知丢东西是将她带来此处的借口,柳禾却也无能为力。
男人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可你若真不曾见过,我派去的人为何在你房间里寻到了这件东西?”
废话。
你的人当然听你的。
心下暗骂,柳禾嘴上却嗫嚅不已,“奴才斗胆,敢问太子殿下遗失的究竟是何物?”
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长胥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本就清贵无双的容颜逆着光,越发好看得耀眼。
“丢的是我的心。”
语气依旧轻悠悠,每个字组合在一起,却让柳禾瞬间体会到了五雷轰顶的滋味。
她没有听错吧?
长胥祈说他丢的东西是……他的心?!
小太监眉眼清丽,瞠目结舌的模样倒也好看得紧。
长胥祈眼角微弯如月,清远的视线始终围绕在她身上,随口道:“很惊讶吗?”
何止是惊讶,她的天都塌了。
她笔下这位温润如玉的完美君子,现在居然当着一个太监的面说……
他的心丢在这个太监那里了。
“殿,殿下……”柳禾讪笑着,冷汗津津,“殿下莫要同奴才说笑了,奴才当真不曾见过您丢失的东西……”
长胥祈微微拧眉,眸光依旧澄澈明净。
“我没有说笑,其实宫宴那日我并未醉到不省人事,若非有我默许,你以为老二当真能把你送上我的床榻吗?”
此话一出,柳禾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长胥祈这小子在诈她的话。
她不动声色,故意装作惊恐万分的模样后退两步。
“什么二殿下……太子殿下恕罪,奴才愚钝,实在不明白殿下要说什么……”
一旦承认了当初的行为是二皇子指使,不光长胥砚气急败坏要杀她泄愤,她在太子这里也彻底没了价值。
简单来说,一旦认罪,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又何必同我装傻?”
长胥祈眼底覆上了一丝冷峭的审视,很快就被温和的悲悯取而代之。
眼前的小太监身着低等宫衣,粗糙的布料勾勒出细若无骨的腰肢,肌肤细腻皎白,确是宫中极品。
他眯了眯眼,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过来。”
柳禾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吾说,过来,”长胥祈语气加重了几分,如画的眉眼多了些强势,“莫非你连太子的话也不听了吗?”
吾,是上胥王朝太子的自称。
他拿出了太子的身份压她。
柳禾深吸一口气,低垂着眉眼躬身上前,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谨慎。
距离长胥祈只有一臂之遥时。
柳禾止住脚步刚要跪下回话,腰肢忽然被一只大掌猛地箍住,一把揽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惊呼,她就已经跌撞进了一个微凉坚实的怀抱。
沉沉的檀木香气萦绕鼻息,如他整个人一般寂静沉稳。
“殿,殿下……”
柳禾紧张得连呼吸都停了,小心翼翼地试图挣扎出来。
谁料长胥祈箍在她腰间的手掌力道却更大了。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生得好看?”男人语气温吞,温热的气息喷洒上她的耳廓,“我日后唤你柳儿可好?”
什么柳儿草儿,先放开她再说啊!
冷汗渐渐浸透了里衣,柳禾的心跳接连如擂鼓。
堂堂太子殿下,竟在私下无人时与小太监耳鬓厮磨,极尽暧昧,这场景既诡异又吓人。
不,不对。
长胥祈是她煞费苦心打磨出来的角色,没人比她更了解他。
柳禾可以百分百确定,长胥祈不是断袖更不喜欢太监,这些话绝不可能是他真心所说。
莫非……
他知道她是个假太监了!
更加强烈的后怕汹涌而来,柳禾猛地跪倒在地,趁机拉远了同他的距离。
“殿下……”她欲哭无泪,垂死挣扎着,“奴才可是个太监啊!”
长胥祈缓缓蹙眉,面色依旧无比坦然。
“我知道啊,是个太监又如何,宫中对食之事甚多,我自幼时起便早有耳闻。”
柳禾一哽。
再这么说下去,她对他的亲妈滤镜就要碎一地了。
宫里谁都可以对食,唯独你不行!
你可是太子啊!
久等不见柳禾吭声,长胥祈轻撩长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你既有心爬上我的床,我也有意将你留在身边,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瘦长漂亮的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每个动作都极尽蛊惑。
“不若趁此机会离开老二,留在我身边,做我东宫的人。”
果然,长胥祈还是在套她的话。
柳禾彻底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最心爱的小祈祈没有变断袖。
既然顾虑已解除,她就可以安心演戏了。
“奴才愚钝,不懂宫廷之争,可太子殿下当真误会了……”
柳禾咬了咬唇,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当日爬上殿下贵榻的确是奴才猪油蒙了心,想攀附权贵一步登天,所幸殿下宽仁,饶了奴才一命……”
长胥祈眯了眯眼。
攀附权贵……
那日金銮殿上,这小太监在面对父皇时大义凛然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寻常攀附权贵的贪生惧死之徒。
“若是如此,金銮殿上你为何一心求死?难道不是为了保全什么人吗?”
长胥祈收了最后一丝温和,如画的眉眼被凛然严刻取代完全。
柳禾欲哭无泪。
她就算是再多长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难道要她说,我那时一心求死是因为想快点解脱,回到我的现实社会?
估计他会直接将她打成妖言惑众的异端之徒,立马摘了她的脑袋。
……
迎着长胥祈质疑的目光,柳禾深吸了口气。
“殿下料事如神,奴才当日那般做,的确是为保全他人。”
此话一出,果然看到了太子眼中一闪即逝的警觉。
“是何人?”
“辱没储君清誉若追查下去,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奴才自知罪无可赦,只想快些求死,保全家人无恙……”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险些连柳禾自己都相信了。
长胥祈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是在推断方才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
柳禾深知,太子此时越是起疑,她就越得镇定。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叹传入耳中。
“罢了,你回去吧。”
柳禾一愣。
这就……放她走了?
这位太子殿下,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好相处多了。
“若你有一日想明白了,我东宫的门,依旧会开。”
男人的嗓音温雅动听,与整座皇宫的冰冷绝情迥然不同。
柳禾一时思绪万千。
若长胥祈不是太子,而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嫡出公子,也许会活得顺遂许多。
……
回到辛者库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王喜比她早回来些,早已经打好了热水等她回来洗漱,就连杯子里的清茶温度都正好适口。
见柳禾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轻声安慰了一会儿,还说了些多亏太子殿下仁善,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处决下人之类的话。
可任由他怎么说,柳禾都有些心不在焉。
“小柳,你……怎么了?”
迎着王喜关切至极的目光,柳禾下定决心,认真道:“从今天起,你去别的房间住。”
王喜愣了愣,满脸不解。
“为,为什么啊?”
小柳子漂亮聪明,待人真诚,他从见他第一眼就打心底里喜欢,也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疼着。
“你是怕自己升了职处在风口浪尖,不想让我被那些琐事牵连?”
王喜按照自己对柳禾的想法猜测着。
“小柳,我王喜只按自己心意做事,不会害怕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伎俩,你放心,我……”
来不及听他多说了。
看着窗外阴沉幽暗的夜色,柳禾摇摇头打断了他。
“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她顿了顿,坦然地看着王喜的眼睛,“姜总管亲许我为辛者库管事,你我现在身份有别,还住在同一间房里不妥,你还是早点搬出去吧。”
见她说得格外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架势,王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小柳……你,你什么意思?”
他不相信小柳也是那些只可共苦不可同甘的人。
“错了,我现在不是小柳,”柳禾狠狠心,面无表情,“如今你也当唤我一声柳管事。”
王喜没再说话,眼底的失望清晰可辨。
……
直到王喜抱着铺盖撞门而出的那一刻,柳禾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今日东宫传唤了辛者库两个小太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二皇子长胥砚又怎会不知。
他恐她在太子威慑下说出真相,必定会即刻找她问话。
然她此时一言一行又在太子监视之下,二皇子不会光明正大拿她去自己那里,最保险的做法就是——
上门来见她。
可这是个秘密,不该有活人知晓。
如果王喜今夜与她一屋同睡,无意中撞见了上门的二皇子,必定会被杀之以除后患。
把他撵走,才是最安全的。
柳禾叹了口气,倾身吹灭了昏黄的灯烛。
……
夜半时分,窗棂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
……来了。
柳禾不动声色,闭着眼继续装睡。
但是很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笔下这位二皇子的素质。
走到床边的那一刻,他竟伸出手揪住她的领口,毫无征兆地一把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柳禾慌了神,下意识熊抱住了身前的支撑物。
抱住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什么支撑物,她下意识抱住的分明是一身黑衣乔装而来的二皇子,长胥砚。
“……”
男人的脸色比窗外的夜还要阴沉。
见她没有半点要下来的打算,长胥砚满脸厌恶,压低了嗓音警告着。
“狗奴才活得不耐烦了吧?赶紧滚下来。”
柳禾欲哭无泪。
她哪里是不想下来,奈何长胥砚个子高,她被提在半空中双脚根本碰不到地。
迅速调整了两下,柳禾小心翼翼地松了手。
失重之后稳稳的落地感让人心安。
但是……她怎么觉得脚底下有点不平?
柳禾低头一看。
不好!
踩的是咱们二皇子的脚!
再看此时的长胥砚已是满脸黑线,显然有些怒意压制不住了的架势。
柳禾猛地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奴才不是故意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小爪子,三两下把长胥砚昂贵鞋面上的小脚印给拍去了。
“……”
整套动作实在迅速,长胥砚斥责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噎了回去。
这小子……
长胥砚眉心紧蹙,面色不善地垂眸看了她一眼。
月光透过窗扉洒在小太监身上,那微微伸长的半截脖颈沐浴着月色,显得格外白净纤细,下方是光滑如瓷的锁骨,骨骼纹理清晰又精致。
长胥砚的喉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身为皇子,他每天都会用这样的视角打量服侍自己的下人。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画面,却头一次让他觉得有些香艳。
想要再往下看时,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已经抬起了头,怯生生地看着他。
“二殿下深夜前来,是有事要找奴才?”
想起正事,长胥砚瞬间收了视线,板起脸在凳子上坐了。
“嗯。”
男人的坐姿桀骜不驯,修长的指尖轻轻揉捏着眉心起伏,黑暗中捕食猎物的蝮蛇。
“今日太子传你去东宫了?”
看来她猜测的不错,长胥砚果然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不敢有所隐瞒,柳禾如实点了头。
“是。”
那一瞬间。
她清晰地捕捉到了男人眼底一闪即逝的杀气,一股阴森气从身后席卷而来。
柳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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