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情紧急,未及面别,勿怪。
胡人异动,黑石河畔已见敌踪。此战非同寻常,恐非普通作乱,而是大举来犯。朝廷粮饷迟迟未至,军中士气虽盛,然久战必疲。我已令斥候再探,若敌势汹汹,则先发制人。
你我夫妻多年,知我性子,临战不言退。然此次心中隐有不安,故特修书一封,望你勿忧。府中诸事,你素来周全,我不担心。唯阿灼年幼,虽聪慧过人,但有些顽劣,终究少不经事,你多照看。
若此战顺利,月内当有捷报。若久无音讯……你知我,必是战至最后一刻。”
信末没有落款,只画了一柄小小的剑,那是他们年少时私下的记号。
昭阳指尖微颤,深吸一口气,又拆开第二封——
“吾妻昭阳:
方才那封,写得太沉,怕你看了忧心,故再写一封,说些闲话。
北境今夜星河极亮,忽想起当年你我在京城城楼观星,你说北斗如勺,我说北斗如剑。如今我在北疆,每夜抬头,倒真觉得它像一柄悬天的利刃,锋芒直指胡地。
军中新来了个小子,叫赵小川,瘦弱得很,却有一股倔劲,像极了我当年刚入伍时的样子。今日训他,他竟没被我吓退,是个可造之材。若此战过后他还活着,我打算带他回京,让他见见世面。
府里的老槐树该开花了吧?你素来爱在树下煮茶,不知今年可还如旧?北境无花,唯有风沙,倒让我格外想念京城的春色。
阿灼近来如何?可有好好练枪?那小子心思活络,你多盯着些,别让‘他’又翻墙惹祸。不过……若‘他’真喜欢那沈府丫头,倒也不必太过阻拦。沈明远虽与我政见不合,但他女儿未必如他。年少情谊,最是纯粹,莫让朝堂纷争误了小儿女的心意。
夜已深,帐外风声渐紧,狼烟又起,我得去了。
勿念,等我归来。”
昭阳长公主读完,久久未动。烛泪滴落,在信纸上凝成一颗琥珀色的珠。
她轻轻抚过信上字迹,仿佛能触到丈夫执笔时指尖的温度。半晌,她低声道:“傻子……写这些,不是更让人担心吗?”
窗外忽起夜风,吹得烛火摇曳。昭阳长公主轻轻合上信笺,指尖在烛火映照下微微泛着暖光。
北境的风沙仿佛透过纸背扑面而来,她能想象萧烈在军帐中执笔时紧锁的眉头。窗外更深露重,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清冷的声响。
“青霜。”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屏风后立刻转出一个身着素色衣裙的侍女,正是跟随昭阳十余年的心腹青霜。“殿下,可是要唤小世子过来?”
昭阳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笺。“春宴在即,有些话必须再叮嘱一遍。”
青霜领命退下,不多时,廊下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萧灼穿着一身月白色箭袖袍,发髻高束,腰间还别着把小巧的匕首,活脱脱是个俊俏的小公子模样。
昭阳长公主凝视着她,思绪飘回七年前——
那时先帝驾崩,朝中局势复杂,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昭阳生产那夜,恰逢京中动乱,为了保护女儿,她与贴身侍女青霜商议,对外宣称生下的是儿子。
从那以后,萧灼便以将军府世子的身份长大。
昭阳还记得,自己如何小心翼翼地为女儿裹上男婴的襁褓,如何教她走路时昂首挺胸,如何在她咿呀学语时纠正她说话的语气。就连萧烈,最初也被瞒了过去。
那年他凯旋回京,抱着“儿子”又惊又喜,还笑着说“这小子怎么生得这般秀气”。
“阿娘!”萧灼扑到昭阳膝前,眼睛亮晶晶的,“您找我?”
萧灼的声音将昭阳的思绪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