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扑簌簌响着北风，炕头下被用作褥子的艾草早已干枯朽烂。槐儿望着儿子皱红的小脸，恍惚看见二十年前蜷在灶台后的自己。那时娘亲也是这样用苇席给她挡风，把省下的黍米粥喂进她嘴里。如今娘亲早已离世多年，唯有她眉间那颗胭脂痣，还留着母亲临终前点下的朱砂。
福生站在炕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憨厚的笑容，但槐儿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疲惫与焦虑。她知道，丈夫为了这碗蛋汤，连过冬的棉絮都卖了。她不敢问，也不忍问，只是默默地将碗中的汤一口一口地喂给怀中的婴儿，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个家多撑一会儿。
李老头坐在炕边的矮凳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风雪。他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个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最后一口粮都保不住了。他想起老伴临终前的嘱托，要他照顾好槐儿，可如今，他却连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都保护不了。
“爹……”槐儿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咱们……真的没办法了吗？”
李老头回过神来，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庞，心中一阵绞痛。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再等等吧，兴许……兴许这季过去了，日子就好过了。”
槐儿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碗放在矮几上，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她知道，父亲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但她也不忍心打破这最后的希望。她只能将所有的苦楚都咽进肚子里，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重压。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永安！槐儿！快开门！”
李老头和槐儿同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福生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只见村里的孙老婆子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孙婆婆，您怎么来了？”福生连忙问道。
孙老婆子喘着粗气，快步走进屋里，将手中的布包放在炕上，急切地说道：“快，快打开看看！”
槐儿疑惑地打开布包，只见里面是一小袋黍米和几块干肉。她愣住了，抬头看向孙老婆子，眼中满是惊讶：“孙婆婆，这……这是哪儿来的？”
孙老婆子摆了摆手，低声道：“别问了，赶紧收起来吧。这是村里几个老人凑的，知道你们家日子难，你还刚生产完，特意让我送来的。”
槐儿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攥着那袋黍米，声音哽咽：“孙婆婆，这……这怎么行？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怎么能……”
孙老婆子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定：“别说了，槐儿。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饿几顿也没事，不能饿着孩子了。你们家现在是最难的时候，大家帮一把是应该的。你刚生了孩子，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李老头站在一旁，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他走上前，深深地向孙老婆子鞠了一躬，声音沙哑：“孙家老婆子，我……”
孙老婆子摆了摆手，低声道：“别说了，赶紧把东西收好，别让外人看见了。”说罢，她便转身快步走出了屋子，消失在风雪中。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依旧在呼啸。槐儿低头看着手中的黍米和干肉，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袋黍米和干肉虽然不多，但却是村里人最后的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