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赵晏苏晚昭的现代都市小说《重生夺凤位,我坐稳帝王心头白月光赵晏苏晚昭全局》,由网络作家“糊糊星卷”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夺凤位,我坐稳帝王心头白月光》是网络作者“糊糊星卷”创作的古代言情,这部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赵晏苏晚昭,详情概述:前生,微末是苏晚昭最忠心的女婢。她替她饮鸩酒、扛杖刑,将她托举成九天翱翔的鸾凤,叫她贤名天下。可那日冷宫猩红的血泊里,苏晚昭打掉她的孩子,笑着说,“本宫的孩儿,怎能流着贱婢的血?”重活一世,她笑着撕碎旧主虚伪的假面。她杀人,她递刀。她焚堂,她泼油。她跳井,她落石。她自掘坟墓,她填土夯棺。她既要收回前世加诸在苏晚昭身上的万丈光芒,也要染指至尊凤位,更要那疯帝心尖最滚烫的血。叫那男人仔细看看,连发丝都假的苏晚昭,还是不是他偏宠一生的白月光。同样重生回来的赵晏,只觉前世娇妻今生处处古怪,径直闯进心头的女婢反与他斑驳的记忆缓...
《重生夺凤位,我坐稳帝王心头白月光赵晏苏晚昭全局》精彩片段
男人伫立在院中,月色将喜服上的金线淬成惨白的银光,“要亲手绣的才好。”
苏晚昭紧攥的指尖不住发颤,“可妾身......”
檐角悬挂的铜铃忽地一阵脆响,碎音未绝,赵晏就已拂袖离去,徒留满地的海棠碎瓣粘在苏晚昭旖旎的裙裾上。
“微末…”她将脸掩进掌心啜泣,“可我连并蒂莲的叶脉都描不像......”
微末虚扶着她的肩头,两指不自觉的轻捻。
苏晚昭自幼不喜女红,连绣块娟帕,针脚也是深浅不一。
前世也是这样荒白的夜,她熬红双眼替苏晚昭完成万寿图。太后抚着浮雕般的锁绣赞她灵手慧心,从此那独特的针法便成了苏晚昭独创。
令她贤名大噪。
后来赵晏贴身的蟒纹香囊、冬猎时穿的貂绒护膝,一针一线皆出自她沁血的指尖。
“王妃莫哭。”她轻声安慰,“有奴婢在。”
廊下阴影里,赵晏摩挲着螭纹玉佩的凸痕,两道纤影被油灯投在窗纸上,站着那人腰肢微折,似在细心指点。
以晚昭的女红,何时需要旁人指点?
“王爷。”卫骁鬼魅般来到阶前,“两个验身嬷嬷扛不住,招了。”
赵晏按在玉佩上的手指一顿,“说。”
“银探子上…”卫骁喉结滚动,“浸了能致女子不孕的红花。”
“倒是舍得下本。”赵晏突然轻笑,激起卫骁后颈一阵战栗。
前世他毕生未得嫡子,原来症结在这。
“剐干净些。”玄色身影离去时,清洌的薄荷香钻入卫骁鼻尖,“本王要她们喉骨串成的串子,献给皇后娘娘。”
卫骁瞳孔骤缩,他竟从王爷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剥皮卸骨的快意。
三更,苏晚昭终是熬不住,伏在桌前沉沉睡了过去。
微末挑了挑灯芯,拿起才绣了小半的绣囊细看。
针脚散乱的如无状的蛛网。
她不急着补全,反先去了床榻边,将一丝褶皱也没有的落红帕扔到铜盆中燃烬。
这要了钱嬷嬷性命的东西,早该魂飞魄散。
明日的苏晚昭是泥菩萨过江,自是没有闲心再来寻这造孽的物件。
她取来绣针,按着苏晚昭的针脚继续游走,针脚乍看别无二致,可她偏偏多挑了半股丝。
皇后极擅刺绣,若这等粗陋的小心思逃得过皇后法眼,岂不枉费了她在赵晏面前刻意提起绣囊,和这为苏晚昭悉心布下的危局?
又是五更,天色朦朦。
自她跟了苏晚昭,整夜不睡倒成了寻常。
“王妃醒醒。”她轻唤两声,“该梳妆了。”
“多亏你替我收尾。”苏晚昭对着铜镜扶正九鸾钗,眼尾还凝着哭红的泪痕,“你瞧,今儿这檀晕妆可还衬我?”
微末将新开的螺子黛送过去,“王妃天生丽质,便是病西施的模样也动人。”
镜中倒映着她微红的眼底,和略显疲惫的面容。
赵晏已去上朝,府门前候着的是他的金顶车驾,鎏金车顶在晨光中泛着莹莹华光,晃得人目眩神迷。
赶车的人竟也从赵叔变成了卫骁。
微末挑眉,前世的苏晚昭可不曾有此优待。
这车驾形制直逼帝王銮驾,拉车的双马是来自南疆的汗血,马背披着纯金甲胄,铁蹄镶着锦澜王府独属的蟒纹金,便是被车夫握在手中的缰绳,也是由北狄岁贡的牦牛皮所制,点缀罕见的东海朝珠,极显奢华。
这是赵晏十二岁疏通漕运时,皇帝龙颜大悦之余亲赐。
皇后当年盯着车辙碾过宫门前留下的痕迹,徒手掐断了三根孔雀护甲,华贵程度可见一斑。
微末躬身钻进车厢,鼻尖便萦绕起赵晏一贯的丘山薄荷香。
车厢内华绸裹着软枕,锦帐扫过鎏金香炉,帐尾的珍珠串晃动着撞在楠木桌案上,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案上那碟梅花烙摆的极为讨巧,洒着满满一层糖霜。
“王爷心中定是有我的。”苏晚昭指尖粘着糖霜,唇角翘得发颤。
微末心头轻动,“王妃凤仪,本就该配这独一份的恩宠。”
…
皇后的仁明殿位于西殿群,两人在西角门前下车,正见若秋垂首立于滴水檐下。
此人是皇后面前得脸的大宫女。
苏晚昭躬身上前,“有劳姑姑引路。”
“折煞奴婢了。“若秋回礼时肩颈笔直,“娘娘辰时三刻要听六宫禀事,王妃请快些罢。”
苏晚昭眼波流转,微末已捧着红绸包裹的银锭子上前,若秋一见就退后半步,“仁明殿有规矩......”
微末将银锭子送进她掌心,“权当给姑姑添些脂粉钱。”
“对。”苏晚昭擒住她的手腕硬塞,“姑姑莫不是嫌少?”
若秋将红绸送进袖中,“王妃可知,上月工部侍郎夫人这般行事,可被娘娘罚抄了半月佛经呢。”
她将褶皱的袖口抚平,“襄南的风俗,在宫里还是收着些好。”
这若秋收了银子还摆脸,实在叫人恼火。
来往的宫娥纷纷屏息侧目,苏晚昭脸色涨红却也只得强撑着福身,“谨记姑姑教诲。”
平南将军府世代戍守襄南,若非皇后赐婚,苏晚昭一介姨娘早亡的庶女,如今早就不知该流落何方。
是决计捞不到皇子这样好的归宿的。
她心中敬畏皇后,连带着对若秋也惧怕几分。
三人一并往仁明殿去,微末数着宫道上见方的青石砖。上月有个洒扫宫女在此处被杖毙,据说肠肚都流了满地。
做奴才的,死生都在主子一念之间。
仁明殿的凤位之上,皇后正头戴九凤衔珠朝冠,章纹宫装隔着晨光熠熠生辉。
殿下众妃皆整装肃穆,入目所及的环佩玛瑙、珠链琥珀,惊得苏晚昭猛然止步。
皇帝膝下五子,偏是赵晏这第三子最先成婚。皇后亲作保山赐婚,又得皇帝重视,此番接见便照着命妇的规制操办。
就连德贤二妃,也换上了华贵隆重的蹙金翟衣。苏晚昭并未盛装打扮,身上是一袭寻常月白襦裙,此刻在这珠翠辉映的正殿里,倒像是误闯进金丝笼中的灰雀。
皇后朝她招手,“昭昭,快来。”
苏晚昭提着裙裾踉跄两步,在凤位前重重叩首,“晚昭拜谢皇后娘娘大恩。”
“到底是平南将军府养出的姑娘,连磕头也比旁人响亮三分。”右首位的贤妃抚着赤金护甲轻笑,“只是这般气性,怎么就容不下姬妾所出的庶子女?”
微末抱衣路过小园,在月桂树旁刻意驻足。
原本缀满金黄花瓣的月桂,此刻枝条秃败竟如冬日枯枝一般。
庖厨方向传来薛厨娘尖厉的咒骂,“天杀的小贼!偷板栗便罢了,竟连竹筐也一并顺走…”
她低头轻笑,绣鞋卷起残花埋进泥土里,转身回了浣衣舍。
戌时末,赵晏从兵部回府,远远便瞧见小园桂枝后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无声逼近,正见一个小婢女踮着脚折尽最后几簇桂花枝,扭头看到他,惊得怀中板栗簌簌掉了满地。
“王、王爷!”她扑通跪地,带着板栗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他俯身拾起一粒,熟栗的温热在指尖缠绕,他眸光骤冷,“薛厨娘赏你的?”
“不…不是!”小婢女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奴婢…找薛厨娘借的。”
赵晏手指倏而收紧,甩袖欲走,“不说?便拖去暗室。”
“不、不要!”小丫鬟惊慌失措,额头都磕出血印,“奴婢只是…想学王妃做桂栗粉糕!午后奴婢亲耳听到王妃说,她夜夜都得王爷恩宠…府里都说定是那糕点…”
“糕点?”
“是!王妃祖传的手艺,就连身边的奴婢也能让王爷多看两眼…”
赵晏心底陡然窜起一股邪火,“接着说。”
小丫鬟跪在地上抖若筛糠,“不只奴婢,所有人都在抢板栗和桂花…她们说,若刚好对上王爷口味,兴许就能…攀上金枝…沁水阁的案几上…”
“拖下去,杖二十。”
他转身碾碎满地板栗,心口郁热躁动,再不愿多听半个字。
小丫鬟话未说完就被卫骁拖走,喉咙哽住求饶都不曾喊出口。
临风廊下,紫檀案几上隐约摆着十几碟桂栗粉糕,青瓷盘沿竟还贴着工整的梅花笺。
“浣衣舍喜儿。”
“庖厨灵儿。”
“绣房阿柔。”
…
甜腻糖粉味充斥满整个沁水阁,男人眉角透着霜冷的烦腻,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
卫骁只觉周身骤冷,忙上前细看,“王爷…这…”
话音未落,微末便捧着食盒来到门边,“王爷万福。”
赵晏察觉到身旁温热,玄色袍角扫过满地月光,指尖捏起青瓷盘中的小糕。糖霜是淡金色的,糕体上带着细微裂痕。
“为何来迟。”
“王妃要奴婢五日内赶制完祈服,奴婢不慎看漏了时辰…”她忽然看到案几上整齐的糕点,手中食盒不安轻晃,“奴婢今日,许是多余…”
男人突然扣住她欲退的手腕,扬袖掀翻案几。
十几碟糕点噼啪碎作满地琉璃,惊得廊下幼燕扑棱着撞向夜空。
“传薛厨娘!”
薛厨娘踉跄扑跪在地,发间围布松散垂落,便听男人碾着碎瓷冷笑,“板栗是你给的?”
“老奴冤枉!都是她们偷的!”
“杖三十。”
“王爷饶命!老奴也是遭人迫害…”薛厨娘身子健硕,此刻却颤抖如斯,“小蹄子们发了疯,竟连竹筐都顺走了,定是有人故意煽动谣言!”
“厨房既交由你掌管,”他随意扯下微末袖口沾着的金箔屑,任由那碎金飘进香炉,“遗失便是失察之罪。”
“不…王爷明察…若非今日王妃当众提起…”薛厨娘的叫喊声震得人鼓膜生疼。
赵晏冷声打断她,“再多话,打死为止。”
薛厨娘猛然噤声,任由卫骁将她拖去中庭。
微末垂首恭立在侧,晚风丝丝缕缕吹来发尖,吹起男人袍袖纱纱作响。
赵晏想杀鸡儆猴,此番厌恶到极点,倒是苦了这薛厨娘。
卫骁返回时拾起写着名字的梅花笺送来案前,“王爷,该如何处置?”
笺签上沾着黏腻的糖脂,卫骁读书不多,却忽而想起那句“东施效颦。”
“好个祖传的手艺。”赵晏眸光含笑,任由碎瓷在指腹刺出血珠,
“传令——除虹霓院外,再让本王闻到桂栗香,便拆了那人骨头喂狼。笺上署名者,各领庭杖二十。至于王妃…”
他掀开微末手中食盒,取出小糕在指尖流连,“祈服事关重大,便在院中闭门缝制,任何人不得打扰。”
目光沿着纤细的手臂向上,这女人在他面前总是低眉敛目的模样,“再敢来迟,连你也一起罚。”
…
月色洒满狭长的回廊,卫骁第三次偷瞄微末手中的空食盒。
少年英气的胄铠上映着孤白的光,耳尖偏比夕阳时的火烧云还艳,“王爷将十几个瓷盘都毁了,只留了姑娘的…”
微末故意晃了晃食盒,里面的瓷碟叮当相撞,“卫大人说错了,这是王妃的手艺。”
“是…”卫骁挠挠头,正想着如何将这话题延长,虹霓院门处便传来声响。
苏晚昭赤足扑来门边,一把攥住微末衣袖,“王爷为何要禁我的足?”
方才有个小婢女前来相告,她本纳闷对方周身浓郁的皂角味,便听闻赵晏发了雷霆之怒,一连处置了十几个女婢。
“定是你这贱婢挑唆!”她心中有鬼,用力嵌起微末手腕,最怕她说出假手缝制祈服一事。
“王妃慎言!”卫骁剑鞘“咔嚓”抵住门框,“您今日,可在婢女面前炫耀了粉糕一事?”
“什么…”苏晚昭被逼踉跄后退,想起午后她确在小园里,当着在七八个婢子的面说:“王爷最贪妾身这口桂香,夜夜都要…”
可那都怪婢子们投来的目光太过崇拜,她不过是逞口舌之快…
“王爷亲口说…”卫骁刻意顿了顿,“您有闲情逸致教小丫鬟们做糕,不如专心缝制祈服。”
“不…不是。”她突然攥住卫骁冰冷的袖口,“求你去告诉王爷,我不说了,我再也不…”
“王妃该求的不是属下。”卫骁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而是那些因您受杖刑的奴婢。”
耳畔倏地传来女婢受刑的惨叫声,十几道声音一同响起,听得人汗毛直竖。
虹霓院门缓缓合上时,苏晚昭扒着门缝哭求,“微末,救救我…”
微末将食盒搁在青石砖面上,去触她冰凉的手指,“王妃且安心,奴婢定会竭尽所能。”
赵晏从混沌中睁开双眼,鼻尖钻入一抹清洌的薄荷香,这味道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是他还是锦澜王时,为讨好父皇日日熏染的香料。
撑着手臂起身,他揉了揉眉骨,却在指尖碰触到光滑的皮肤时蓦然顿住。
垂眸看去,苍老枯槁的手变成修长的指节,就连虎口那处箭伤都消失无踪。
环顾四周,一案四角方桌,一把桦木靠背椅,一台四角立柱架子床,一排顶梁木质书架…
这是他在锦澜王府的书房。
“卫骁!”他朝门外喊道。
房门登时打开,卫骁顶着那张年轻的脸冲他抱拳,“王爷头疼?可要传府医?”
赵晏摆手,赤脚下床,来到窗边凝眸不语。
他竟然…回来了?
院中仆从捧着红绸穿梭在廊间,大红掠过屋顶上的琉璃瓦,恍若前世的登基大典。
“今日是什么日子?”
他做了三十余年的皇帝,开口间不自觉散发出的帝王威仪,使卫骁心中一沉,“回王爷,今日是庆历三十一年,四月初五。”
庆历三十一年…四月初五…
是他与晚昭成婚的前一日。
皇后故意打压,他为搏贤名,迎娶了成为孤女的晚昭。
没想到晚昭灵善坚毅,万事妥帖,辅佐他一心夺嫡,最终民心所向,他如愿成皇。
前世他活到六十五岁,看尽晚昭从灵秀少女变做枯槁妇人,从七窍玲珑变得面目全非。
皆因晚昭那义妹不幸病逝,使她大受打击。
今生,他该好生呵护晚昭,再不叫她褪尽满身灵气才是。
赵晏闭着眼,任由卫骁替他更衣,他忽然想起,母妃派来的验身嬷嬷,此刻应当正在虹霓院。
…
疾步穿过垂花门时,他正见两人踉跄着奔逃,“你受伤了?”
微末松开拉住苏晚昭的手,恭敬地朝后退去,“王爷万福。”
苏晚昭摸索着上前,“王爷,是你吗?”
她脸上只是些许浮灰,一路跑来早已吹散,此刻见到赵晏,倒又目不能视了。
赵晏接过苏晚昭的手,触感如同冰锥一般划破他的记忆。
前世他午后方至,晚昭受尽了委屈,待他得知真相,已是多年蹉跎。
他小心为苏晚昭拂去石灰,“可还伤到别处?”
苏晚昭抽噎着摇头,“并未。是晚昭无用,让王爷费心了。”
修长的指节抚平苏晚昭鬓边碎发,“那便好。”
微末呼吸微滞,今生的赵晏怎么这样古怪?
他不是应该姗姗来迟,又在大婚夜恼了苏晚昭,从此冷落虹霓院多年吗?
可这男人方才竟像是刻意赶来一般。
且此时的赵晏待苏晚昭极其冷漠,为何她方才从男人低沉的声线中,听出了几分小意柔情?
她盯着地面思索,却不知微动的绣鞋尖,恰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到。
赵晏喉结微动,这垂首恭立着的女子,便是晚昭日后的义妹。前世她为证晚昭清白,曾硬抗下自己三十庭杖。
是个忠心又坚毅的女子。
他盯着女子头顶缠发的红绳,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微末。”
“微末…你倒是忠心。”
他曾将这女子纳为通房,登基后似是封成了贵人,只听旁人唤过微姨娘、微贵人,却从不知她的名字。
察觉到赵晏移开的目光,苏晚昭适时哭道,“那两个嬷嬷拿着银探子,想要…想要…”
赵晏心中微恙,他平日最厌女子哭泣,印象中的晚昭也从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
想来是吓坏了。
他解下玄色披风裹在苏晚昭肩头,“别怕,与我同去。”
微末落后三步跟着,她盯着赵晏腰间晃动的螭纹玉佩,那是前世承恩夜他留下的信物,此刻金线缠着的络子还是簇新的,不像后来被她摩挲得起了毛边。
两个嬷嬷找了水净面,出门时衣襟上还沾着发白的粉尘。
迎面撞见赵晏,方才的倨傲全部化成了颤抖。
“老奴见过王爷。”
赵晏负手站定,修长的身躯遮住大半晨光,“搜。”
卫骁领命,铁钳般的手掌扣住瘦嬷嬷咽喉,银探子从袖袋里滑出来,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卫骁拾起递到赵晏面前,探子尾端的莲花纹被刻成一个“德”字。
嬷嬷惊慌失措地跪地,“老奴也是奉命行事…”
“哦。”赵晏嘴角噙着冷笑,“倒不知,嬷嬷奉的究竟是谁的命?”
瘦嬷嬷猛然抬头,正撞进赵晏那淬着寒霜的眸子里。这哪里还是锦澜王?分明是前朝诛杀权臣的暴君。
“德妃娘娘派老奴来时…”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瘦嬷嬷当即打住话头,冷汗滴落在粗石地面上。
她没说谎,她二人的确是奉了德妃之命,只是那银探子的来由,她是万万也不敢说的。
“拖去暗室。”赵晏轻飘飘地摆手,“问问她们主子,可还记得三年前溺毙在御花园的小宫婢?”
那小宫婢曾受皇后指使,在他的茶水里投毒。
“不,锦澜王,你不能扣下老奴!老奴还得回宫复命!”
卫骁拖人的声响渐远,赵晏转身,前世他直到登基才查到皇后手笔,如今倒省了诸多周折。
“晚昭受惊了。”他执起苏晚昭冰凉的手,拇指抚过她腕间的同心结,“本王送你回房。”
苏晚昭雾蒙蒙的眸子终于见了亮,“好。”
走过珠帘时,苏晚昭忽然脚底一滑,顺势栽进赵晏怀中,微末见状在原地驻足,守在了房门外。
若她所猜不错,赵晏也重生了。
否则不会提及溺毙在御花园里的小宫婢,那是多年后铲除皇后时,赵晏给对方亲列的罪名,这时候的他,应是根本还不知情才对。
也不会直接将验身嬷嬷拖去暗室,那两人跟随德妃多年,犹如他的长辈。
这样也好,赵晏重生一回,还带着对苏晚昭的幻想,那她便要在赵晏面前,将苏晚昭一点一点......扒光示众。
“王爷的螭纹玉佩好生别致。”里面传出苏晚昭的声音,“可以送给晚昭吗?”
“这是父皇御赐。”赵晏的声音低沉又暗哑。
“那有什么要紧?”苏晚昭顿了顿,“明日晚昭就要嫁与王爷为妃,父皇见王爷待我情深,也定会欢喜的。王爷是舍不得吗?”
微末独自立在廊下,微风吹得她心头发痒。
那螭纹玉佩是赵晏封王时皇帝亲赐的,就连络子上的金线也是顶级匠人精心裁制,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前世她得了,是因那时赵晏已成皇,无需再看旁人脸色,此物倒如累赘一般。
可此时他碍于皇帝日日都得佩戴,离不得身,无关舍得与否。
苏晚昭却不知所以,开口索要。
方才倒是她想多了,只要她不开口、不规劝,苏晚昭每走一步,都是在自掘坟墓。
“本王为你另寻一个就是。”
“不要…晚昭只喜欢王爷日日佩戴的这个。”
“不行。”
“不嘛…”
“你不是喜欢青莲纹的?”
“怎么会?”苏晚昭的声音明显高了两度,“晚昭从未喜欢过,只喜欢王爷喜欢的。”
房中随即陷入鬼一般的沉静。
独爱青莲是她套给苏晚昭的第一层伪装。
高洁不妖,纯净不染,暗合她‘如君淡雅’的品格。
若按本性,苏晚昭会将万事万物皆以赵晏的喜恶划分,喜对方之喜,恶对方所恶,像城墙根随风的野草,也像对方腰间垂挂的死玉。
微末暗垂下眼尾,赵晏本就多疑善思,听闻苏晚昭不爱青莲,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且梳妆歇息。”片刻后才又传来低沉的声音,“夜里本王再来寻你。”
玄色身影经过门边时,带起一阵清洌的薄荷香。
“王爷的玉佩歪了。”
微末突然轻声开口。
赵晏顿住脚步,女子温热的指腹已缠上摇摇欲坠的金线络子,她螓首低垂,灵巧地打了一个罗缨结。
她周身是清新的皂角味,不似晚昭那般浓香刺鼻。
“王爷!”苏晚昭哀哀戚戚追到门前,却连半片随风而动的衣角也没抓到。
“好生休息,本王还有要事。”
暮色渐沉,王府库房内烛火摇曳。
苏晚昭纤细的手指抚过锦盒中层层叠放的金箔片,薄如蝉翼的金叶映着烛光,在她眸底撒下一片繁耀碎金。
她捻起一块对着烛光细看,唇角勾起魇足的笑意,“微末,你瞧这金箔可够亮?”
苏晚昭已伏在朱漆描金箱笼前挑了整一午后,早被满目瑙珀玉珠迷了眼。
恨不得将库房中宝贝悉数缝到祈服上去,便是檐角垂落的明珠络子都想拆了做裙裾缀饰。
“王妃好眼光,可这金箔太亮…”
管家手中黄铜钥匙扣盘不安轻响,他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绸缎珍珠与缠枝金叶,喉头滚动,
“祈谷节意在祈求年谷顺成,往年祈服常绣以黍稷麦菽,缀些草编穗子方显…”
“闭嘴!”苏晚昭冷目呵斥,腕间翡翠镯子撞在朱漆箱笼上峥然作响。
她将金箔贴在胸前比划,面上透着潮腻的艳红,“本妃是万民仰望的福女,怎能穿得似如农妇般寒酸?”
“温晴玉那贱人既敢肖想侧妃之位,本妃偏要教她知晓,什么才是正妃仪态!”
德妃宫里的咏荷姑姑晌午时到访,要苏晚昭为温晴玉备下“最敞亮”的东侧院,下月初三便要迎新人入府。
苏晚昭咬牙砸碎满室瓷器,十根指甲悉数崩断。
此时如受了刺激一般整个人都游走在亢奋边缘。
“王妃说的是。”
赵叔垂首退至阴影下,暗沉的眸子盯着地面再不挪移半寸。
微末捧着珍珠匣子上前,“南海贡珠虽小,胜在圆润如月,嵌在祈服裙摆上,定能衬得王妃步步生辉。”
苏晚昭抓了一把珍珠撒在案上,圆滚滚的珠子骨碌碌滚向四方,“不够!”
她突然攥紧掌心,残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要整件祈服缀满金箔!连袖口的暗纹都要用贡珠勾边!”
她突然转身揪住微末的衣襟,“若祈服不如温晴玉那贱人的华贵,我便剜了你的眼珠子镶上去!”
微末踉跄半步,面上却无半分惊惶,“奴婢听闻温姑娘的华服只用了蜀锦,金线也是寻常的赤金,怎比得上王妃的贡珠和御赐金箔?”
她弯腰将珍珠拾起,一颗颗擦拭干净,“只是金箔厚重,若缝制不当…”
“我不管!”苏晚昭忽而扯出半匹诱粉色金丝孔雀烟罗,在薄如蝉翼的料子上猛地一抓,“五日内必须缝好!”
赵叔提灯凝望两女离去的背影,忽觉那些金箔玉珠贴在这位新妃身上,堆砌出的不是满身福泽,而是催命的锦绣剧毒。
微末抱着一摞孔雀烟罗回到下人房,正遇钱嬷嬷站在院中叉腰训人。老槐树上绑着晾衣绳,素纱寝衣湿落落地滴着水,在青石砖上流出蜿蜒的水痕。
“小蹄子们皮痒了?这贡缎要搓出毛边,仔细你们一身贱骨头赔不起!”
钱嬷嬷手中撑衣杆抽得震天响,扭头看见微末,混着皂沫的湿手往围裙上一抹,“哟,野鬼终于舍得回窝了?”
墙根下捶打衣裳的婢子们嗤笑出声,
“怕是给王爷暖床暖得骨头都酥了…”
“瞧那缎子上的金线,蹭得她袖口都发亮呢。”
“作死的玩意儿!”钱嬷嬷抡起撑衣杆砸进水盆,溅得众人满脸沫子,“再嚼舌根,今晚都滚去刷夜香桶!”
微末垂眸扫过孔雀烟罗的褶皱,任由淬毒的目光将她穿透,沁水阁那两夜,倒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钱嬷嬷扯着她钻进黝黑的下人房,接过她捧着的料子扔了满塌,“这两日死哪去了?当真给王爷暖床去了?”
她解开束发红绳,乌黑墨发披了满肩,“嬷嬷觉得呢?”
钱嬷嬷嗤笑着捏她干瘪的胸部,“就你这搓衣板?给王爷当脚垫都嫌硌得慌!”
微末忽然面色潮红,被满室尘灰呛得直咳,绯红从脖领蔓延上耳尖。
钱嬷嬷伸手给人顺背,“你为你家王妃连命都豁得出去,还能存着那样的心思?那些个小蹄子,老婆子明日…”
“我当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微末忽然抬头,眼底隐着孤白的月光。
钱嬷嬷满布皱纹的手猛地一滞,浑浊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你说什么浑话?”
她握住钱嬷嬷颤抖的双手,“若不搏,如何翻身?”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老嬷嬷反捏住她冰凉的虎口,“小姑奶奶,那男人身边可连个婢子都没有,你若惹他厌烦,只怕要乱棍打死…”
“我不怕。嬷嬷可愿助我?”
微末肃然的神色让钱嬷嬷一惊,“你说。”
…
次日一早,钱嬷嬷起身便看到案边缝衣裳的身影,她上前拽过她的手腕,“你跟嬷嬷交个底,当真要这么做?”
“是。”微末答得干脆。
“可王妃若发觉…”
“嬷嬷安心。”她将绣针在发间蹭了蹭,“咱们捧着她固宠,她怎会发觉?”
钱嬷嬷闻言点头,“行,那你只管顾好自己,那女人可不是什么好鸟!”
推门而出时,红日才刚刚露头。
几个婢子正猫在檐下交头接耳。
“大亮了还不起身,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她昨夜抱的那几匹缎子,怕不是从库房顺回来的…”
“烂舌头的小娼妇!”钱嬷嬷挑起衣杆砸过去,娇呼声震得晾衣绳上的绸缎簌簌发抖,“人家主子会做桂栗粉糕讨王爷欢心,你们若行,老婆子也管你们叫主子!”
“嬷嬷是说,王妃这般盛宠,全是因那粉糕?”小婢女躲过衣杆高声询问。
“我何时说过?”钱嬷嬷横她一眼,“敢僭越主子,我看你们都活腻了!”
当日午后,整个王府的女婢都炸开了锅。
王爷最爱桂栗粉糕在众女口中疯传,王妃就是因为这糕才成了福女,还得王爷万千宠爱!
“听说了吗?王妃昨日亲做的粉糕,王爷一气儿吃了三碟!”
“难怪沁水阁昨夜亥时才熄灯,原是在等王妃的糕点?”
“可不是!就连王妃的贴身婢女都得了青眼,昨儿还赏了孔雀烟罗呢!”
“方才我偷偷去了小园,你们猜怎么着?”小婢女搓着衣裳一脸神秘,“花枝子都秃了!再不下手,枯枝你们都抢不到!”
钱嬷嬷拎着捣衣杵踱过廊下,状似无意地插话:“王妃祖传的手艺,凭你们也敢肖想?你们若有本事让主子多吃半块糕饼,老婆子明日也跪着给你们浣衣!”
五月柔风,漫天柳絮。
钱嬷嬷的袖口还湿哒哒的沾着皂角沫子,一把推开了吱呀作响的下人房门。
“小蹄子还懒着!”她掀开泛黄的粗麻围帐,“外头都闹翻天了!”
微末倏然睁眼。
她被惊得心头激荡,思绪昏聩在梦里无法凝聚,不知今夕何夕。
钱嬷嬷见人醒了,拽着胳膊就把人往外拖,“做春梦了?还不快护着你家姑娘去?”
细细看清眼前的人,钱嬷嬷?
她不是还在王府时就被姑娘杖毙了吗?
怎么会…
微末被拽得一阵眩晕,定了定神往四周看去。
斑驳的梁上挂着蛛丝,一抹光柱从半开的窗扇里透进来,灰尘在晨光中起伏飞舞。
“嬷嬷,今日是什么日子?”
“发什么癔症!”钱嬷嬷将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又覆上她的额头,
“明日大婚,验身嬷嬷都到了,昭姑娘砸了三盏茶碗,正闹着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呢!”
大婚?苏晚昭已贵为皇后,要与谁大婚?
微末视线沉缓。
被生生剖腹的窒息感还在心头,她喉间发紧。
盯着自己素白的双手,没有染血的指甲,没有冷宫青石地面上磨出的老茧,手臂上被苏晚昭用金簪刺出的月牙疤,此刻也光洁如新。
不对,不是苏晚昭要另嫁,而是她…重生了。
窗外海棠开得正艳,细密幽香钻入她的鼻尖。
前世,也是这样大好的春色,苏晚昭一身凤服来到残柳宫,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她的孕腹,
“本宫与陛下的孩儿,怎能流着贱婢的血?”
她凑近她耳边,凤冠流苏扫过她的脸,“去死吧。你活着,本宫睡不安稳。”
微末瘦弱的身躯不住颤抖。
她曾为苏晚昭挡下多少明枪暗箭,替她喝下毒酒,抗下仗刑,她也曾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转头却将她送给赵晏暖床,“微末,只有你能帮我拴住王爷的心。”
她便熬干心血一路推着她登上后位,从不屑与赵晏有任何瓜葛。
替她代笔,教她抚琴,察言观色笼络夫君,广施义财赢尽民心,手握慈惠之名让她大放异彩。
再将敌人一个个撕碎,叫赵晏疼她入骨,最后,自己却被残杀在冷宫之中。
是赵晏登基后突然传寝,唯一一次承恩竟就叫她有了身孕。
身为奴婢,她何其无辜?
她将粗麻被抓出褶皱,不自觉按向平坦的小腹,可怜她只有七个月大的孩儿,竟被苏晚昭害死!
前世种种,如今想来竟是这般可笑!
原来这天底下,唯有权力在手,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随意支配她人人生。
再睁眼,料峭的狠厉已褪成平静。
既让她重来一次,她便要将加诸在苏晚昭身上的光芒全部收回来。
做赵晏这个未来皇帝的女人,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
让苏晚昭也尝一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她在钱嬷嬷的催促声中麻利地穿上粗布麻裙,“嬷嬷方才说,给姑娘验身的人已经到了?”
“可不是!”钱嬷嬷不停地将人往外推,“你再不去,小心被你家姑娘打死!”
微末拉住她,取出一块手帕,从墙角裹上些防老鼠的石灰,才浅甜一笑,“多亏嬷嬷唤我。”
推开房门,外面一片莺啼绵绵。
苏晚昭是平南将军府庶女,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后,作为孤女的她,被皇后指给了锦澜王赵晏为妻。
可赵晏的生母德妃却对这个毫无倚仗的儿媳十分不满,便刻意派人前来验身羞辱。
她缓步来到苏晚昭门前,里面正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你们别过来…微末呢?我要微末!”苏晚昭的声音发着抖。
“苏姑娘,你少些抵抗,就免受些皮肉之苦。老奴也急着回宫复命。”
微末在门外驻足,这两个嬷嬷名曰验身,实则暗中揣着银探子想要毁了苏晚昭清白。
前世苏晚昭被破了身,在大婚夜声泪俱下控诉德妃,引赵晏厌烦拂袖而去,多年不曾踏足虹霓院。
从此她二人受尽凌辱,如同活在炼狱。
微末轻捻指尖,她还得借苏晚昭王妃的身份往上爬,暂时不能撕破脸。
跨过门槛时,她见瘦一些的嬷嬷正拉着苏晚昭的小臂往床榻上拖,地上满是青瓷碎片,混着泼洒的胭脂,像极了冷宫青石砖缝里干涸的血迹。
“微末!”苏晚昭鬓发散乱地扑来,银色小衣滑落半肩,露出臂上一点红痣,“她们…她们想毁我清白…”
微末恍若隔世,此时的苏晚昭人畜无害,还是个只会躲在她身后哭的娇矜闺秀。
“苏姑娘慎言!“那瘦嬷嬷冷笑一声,“坊间传言,苏姑娘并非完璧,德妃娘娘体恤,特让老奴来验身证你清白,如何是毁?”
苏晚昭咬着唇不敢吭声。
“嬷嬷说的是。”微末不动声色地拦在苏晚昭面前,屈膝拜礼,“娘娘爱护,我家姑娘又岂会不知。”
瘦嬷嬷用眼尾睨着她:“你这婢子倒是懂事。那便好生劝劝你家姑娘,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不成?”
说着两人便大喇喇坐在客椅上,目光阴鸷地朝她们看来。
微末敛目应是,转回身为苏晚昭穿好外褂,“姑娘莫怕,只是例行验个身,两位嬷嬷定不会叫姑娘受委屈的。”
“不…”苏晚昭抖若筛糠,死死攥住她的手,“我从未许过人家,怎会不是完璧?若她们如市井一般胡说,我…我还怎么面对王爷?分明是德妃她…心怀不轨!”
微末兴致颇高,并未如前世一般,打断苏晚昭对德妃出言不逊。
“简直荒谬!”瘦嬷嬷果然拍案而起,“娘娘是王爷生母,又是四妃之首,何故要对你一介孤女不轨!苏姑娘如此污蔑,是以下犯上,该受仗刑!”
微末听得真切,这嬷嬷拍案时袖中发出的声响,分明就是暗藏着的银探子。
苏晚昭被吼得脸色煞白,拉着她的袖口不敢再言语。
“姑娘是被吓糊涂了。”她用身体挡住那嬷嬷视线,悄悄将包着石灰的帕子塞进苏晚昭汗湿的掌心,“去吧,娘娘定是欢喜姑娘也来不及的。”
苏晚昭怔愣片刻,才颤抖着将帕子藏进了袖中。
她将人拉至瘦嬷嬷面前,“嬷嬷息怒,我家姑娘这就配合验身。”
“一早听话,又何必受苦?”瘦嬷嬷叉着腰喝骂,“还不快躺到床榻上去?”
待苏晚昭依言躺好,微末便无声退至屏风后。那石灰粉尘极盛,她不想被沾染半点。
前世她拼死护主皮开肉绽,今生她不想再为苏晚昭承受哪怕一丁点损伤。
片刻,里间果然传出两个嬷嬷的鬼叫,“你撒的是什么东西?”
苏晚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微末!救我!”
见人被浮灰蒙的闭着眼,微末心中恨意滔天,前世为她扛下的三十庭杖,此刻似又在脊背处燃起灼痛。
她很想捡起地上的碎瓷,径直割断她白嫩的咽喉!
可现在…还不行。
她掩下眸中汹涌,拉起苏晚昭的手腕就向门外冲去。
去找赵晏,只要从那嬷嬷袖中搜出银探子,危机顿解。
她知道那人此时正在府中。
“你受伤了?”
谁知她们刚绕过院中假山,迎面就撞上了一身玄色衣袍的赵晏。
微末身影一顿,嗯?今生他怎么来得这样早?
微末站在众妃最末,不时撩来的微风搔得她耳根微痒。
贤妃育有二皇子赵诚,德妃育有三皇子赵晏,皇后育有皇长子赵元僖,三对母子明争暗斗,早就势同水火。
只是二皇子赵诚文弱不比赵晏,贤妃这些年攀着皇后以求渔翁之利,愈发对德妃母子赶尽杀绝。
“儿臣…只是…”苏晚昭还跪在冰凉的砖面上,皇后摩挲着腕间的凤纹金钏视若无睹。
“只是什么?”贤妃轻嗤一声,“若中宫娘娘也似你一般毒妇心肠,早该将我等亲生的皇子溺毙在御花园的荷花池中!”
“是晚昭昨日失言…”苏晚昭一抖,取出五谷绣囊高举过头顶,“昨夜王爷已训斥过了,晚昭熬了整夜绣成这绣囊,想求皇后娘娘宽恕。”
五谷绣囊取自民间习俗,每逢灾年百姓便缝制此囊祷告上天,每一个针脚都代表着百姓的苦楚与期冀,无人敢轻易践踏。
皇后抚摸着绣囊上的“丰”字抢针,这是她亲定的《祈天令》纹样。
“昭昭心有农桑,倒是衬得起锦澜王妃的玉牒。”皇后朝苏晚昭伸出手,“快来本宫这坐。”
贤妃握着茶盏的指尖一紧,暗骂皇后这老狐狸惯会披着假皮做好人。
她瞧着坐在对面未发一言的德妃轻蔑道,“德妃姐姐怎的不吭声?莫不是听闻验身嬷嬷惨死,连舌根都发苦?”
卫骁昨夜给仁明殿送来了银探子,随之一道的还有两枚穿着喉骨的琥珀手钏,皇后命人毁了银探子,却将手钏径直送去了德妃的延福宫。
德妃垂着眸子不与她对视,“妹妹说笑,老奴们染了时疫暴毙,本宫正愁要送什么给新妇压惊。”
卫骁早已密报那银探子来由,此刻她只恨时机未到,扯不下皇后虚伪的面皮。
“是么?”贤妃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姐姐如此护着儿媳,莫非此番用这绣囊讨饶,也是得了姐姐明示?”
德妃淡淡扫她一眼,“妹妹的心思该多放一些在诚儿身上,本宫听闻他前日又呕了血。”
“你!…”贤妃最忌旁人提起二皇子病弱,德妃是在捅她心窝子。
“好了。”皇后适时摆手,阻了贤妃的话,“当着小辈的面闹什么?”
贤妃施施然起身,收敛护甲将绣囊捻来掌心,突然翻至背面,“臣妾是担心农桑大义被人玷污利用,娘娘还得细细查看。”
“苏将军满门忠烈,昭昭岂会做这等阳奉阴违之事…”
话未说完,皇后瞳孔骤缩。
绣囊正面绵软如柳,背面却似铁画银钩,针法虽相同,但后来那人明显在极力模仿,收尾转折处还多勾了半股银线。
且后者针法颇具神韵,若非有意隐藏,此绣工可堪表率。
皇后低声喃喃,“这分明出自两人之手…”
绣囊承载万民心愿,起尾不可易手,否则必将触怒天神降下灾祸。
苏晚昭攥紧的指尖猛然颤抖,“怎么会呢…都是晚昭一针一线亲手缝上去的…”
“起针如稚子涂鸦,收尾却有大家风范…”皇后勃然大怒,将绣囊重重扔在地上,“好个一针一线!苏氏晚昭,你是想天神降罪我栖梧吗!”
苏晚昭瘫坐在地,她分明仔细瞧过,那针脚极其相似,怎会如此轻易就被皇后发现?
微末上前跪在殿中,“皇后娘娘恕罪!王妃诚心,昨夜苦熬至三更…”
话未说完,殿外忽有金戈击玉之声破空而来。
“儿臣参见母后。”
赵晏靴底碾过满地凌乱,薄荷香随风漫进殿中,他俯身拾起绣囊,指腹在“丰”字尾端突起处流连摩挲。
“这背面的抢针,是儿臣昨夜握着晚昭的手改的,算不得易手。”
皇后拍案怒斥,“荒唐!你何时学的刺绣?”
“母后忘了?”赵晏将绣囊系在腰间,“十二岁南寻治水,儿臣在河工处学的。”
他忽然解下外袍裹在苏晚昭肩头,“晚昭怕针法粗陋辱没农桑,是儿臣强要添这几针。”
贤妃的寇丹紧紧陷进掌心,“锦澜王倒是怜香…”
“贤娘娘,”赵晏转身轻笑,“您鬓间明月珰的缠丝松了。”
修长的指节探向贤妃头饰,贤妃只觉鬓间一痛,半截断发已被赵晏擒在手中。
殿内阵阵死寂。
皇后盯着那断发,想起先帝驾崩当夜,这狼崽子也是这样笑着拧断了叛臣的脖子。
“若无他事,儿臣退下了。”
离开仁明殿时,恰听殿内传出瓷盏碎裂之声,金顶马车在殿外候立,马儿发出不安的喘息声。
苏晚昭几乎是栽进马车的。
方才赵晏披在她肩头的玄色外袍缓缓滑落,露出里面被冷汗浸透的月白襦裙。
“王爷…”她开口间声线丝丝颤抖。
赵晏斜倚在金丝软枕上,手指把玩着那枚五谷绣囊。背面定是微末所绣,方才他只当是这婢子故意变针陷害,如今细看,两面相像程度倒也算鬼斧神工。
皇后并未说错,背面绣工确有大家风范。
他扫一眼跪在角落的人,“起来。”
微末重重叩首,“昨夜奴婢怕王妃熬坏身子,自行收尾却险些害了王妃,请王爷降罪。”
“与你何干?”赵晏将绣囊轻飘飘扔在地上,“王妃不知绣囊不能易手?既熬不得深夜,索性不绣便是。”
车辕突然压过宫道上的凸痕,苏晚昭扑倒在赵晏膝前,“妾身一向最是听王爷的话…”
赵晏勾起她泪痕遍布的脸,“倒成了本王的不是?”
“不、不是的…”
苏晚昭慌乱地想要解释,赵晏却已兀自收回手去,“王妃今日,倒让本王想起了南境战俘营里被吓破了胆的鹌鹑。”
“什么…”苏晚昭纵是做梦,也想不到赵晏竟会拿鹌鹑来比喻她。
男人将珠串垂帘拉起一角,车驾正路过陈贵妃旧居,家法二字又激得他青筋直跳。
他不自觉将目光投向角落里淡定自若的身影上,“这般胆色,怎么连小小奴婢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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