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一任司正掌事姑姑被赐死,我掌管司正司已经三年。
这三年来,死在我手上的太监宫女,不下百人。
明年三月会放出一批年满二十五且自愿离宫的宫女,这是我最后一次能够出宫的机会。
我必须出宫,
否则,
会不得善终。
要么,无声无息地横死宫中;
要么,大张旗鼓地被挫骨扬灰。
我是皇后身边的半个红人,又掌管着司正司。
这里,握着对所有太监宫女进行审讯、处以刑罚的权力。
平日里,连比我高阶的各宫总管、女官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尚宫大人说,以 28 岁的年纪出宫,未必有我在宫中风光。
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这么多年来,愿意出宫且能平安无事的寥寥无几。
可我还是将自己的名字,填写在自愿离宫一册。
我必须要走。
刚回到司正司,小欢就迎头撞了过来。
先递给我一个暖手铜炉,铜炉不是很烫,正好能被揣在怀里。
一路被风雨吹冷的双手,暖了起来。
小欢在确认我拿稳之后,方开口告诉我,
贵妃又送人来了。
「说是偷用了贵妃娘娘的脂粉,」小欢的声音又放低了一点,「脸已经被打烂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宫女犯错,除非特旨,不得在脸上用刑,伤其肌肤。
「人是怎么来的?」
「披香殿孙寒,捆了装入麻袋亲自送来的,直接扔进了审讯室。」
「除了我一个时辰前松了麻袋,没人见过她的脸……」
犯错的宫女,脸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血痕,双手被打得血肉模糊,头发和身上衣物湿哒哒的,整个人已经昏迷。
身上的衣服是高等宫女才能用的衣料。
松开手,任由她摔在冰冷的地上,拿起手帕仔细擦了手上的血污,
别说想在脸上找到脂粉,就连一块好皮也找不到。
小欢在我起身之后,又仔仔细细地查看,最后朝我摇摇头。
没有用过脂粉,就算用过,也被水冲掉了。
「姑姑,怎么办?」
「姑姑,您说句话呀!」
「姑姑!」
头疼欲裂……
「小欢,你亲自去拿司里的金疮药和消肿药,内服外用的都拿来,让她吃。」
「还有……」我有一丝不忍。
话音刚落,小欢已经拿起一块板子,狠狠抽向自己的小臂。
木板啪的一声断裂,小欢的手臂顿时肿了起来,几道被木屑划开的口子,狰狞可怕。
「去吧……」
小欢从小跟着我,处事机敏,也够细心,就是性情还是不够沉稳,考虑不够周全。
我离宫之后,她独自在宫中,怎么去抵挡别人的明枪暗箭。
用麻袋扔进来的,
来到司正司这么长时间,
该有的伤,
不该有的伤,
都算是我司正司所为。
别说小欢,就算是我,也是无可辩驳。
一司之正,说来重要,可是在贵妃娘娘眼里,可能还比不过一条狗。
更何况,我是皇后的人。
两宫不睦,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贵妃貌美,可倾城。
皇上亲口说,贵妃最骄纵,却只是小女孩心性,撒娇撒泼罢了,甚是可爱!
当然是了,
披香殿从未出过人命。
只有我司正司,血腥阴森,动辄伤残。
宫中人多,逞凶斗狠的也多。
主子娘娘们,自然是和善的。
有皇后娘娘稳坐中宫,谁不称一声满宫和睦。
但宫女太监这些下人,卑贱顽劣,却需要司正司时常松松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