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恨开口：你个老不死的，我嫁自己闺女你管得着吗?
爷爷被土灰呛到，突然剧烈地咳嗽着。
他急促地喘着粗气，却还是要挣扎着起身。
爸爸摁住他的脖子：你吓唬谁呢?
静得吓人的院子里，沉重的风声刮过，只留下爷爷剧烈、急促的声响。
爷爷哮喘犯了
我想跑出去。
可他们怕我逃跑，柴房的门用大锁子锁着。
我拼命拍着门，叫喊着：爷爷哮喘犯了，药在他口袋里
你救救他
爸爸，你救救他
爸爸拧着眉，蹲在原地不为所动。
我呜咽着，眼泪止不住地留：爸爸......求你，求你救救爷爷。
我说：我嫁人，我听话，你救救爷爷好不好......
他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翻着爷爷的裤子口袋。
妈的，你玩老子?
爸爸冷声道：哪有药?
一股冷意袭来——爷爷哮喘病犯了，可他的药不在身边。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哪里有药?
家里家里的柜子里还放着一瓶
从这里跑过去，只要跑快些，就可以赶得上。
我喊道：家里的柜子上还有一瓶，我......
爸爸松开手，朝我的方向睨一眼：闭嘴安分点儿老子闲的了才管你。
我的手早被木门上的尖刺划破，血腥味蔓延在柴房里：爷爷哮喘犯了没有药会死的
妈妈的脸上闪过一丝松动，她嗫嚅道：爸住的地方也不远，要不，我去一趟?
爸爸扫她一眼：不许去，谁知道这鬼丫头是不是在骗人。
我怎么不知道老头有哮喘?
他踢了下爷爷的腿，就算真有，早死了早好。
我眼前一黑，低血糖了。
我焦急地眨眼，试图甩脱这片黑暗。
视线稍稍恢复，我瞥到了放在角落里的瓷碗。
嘭──
瓷碗撕裂时清脆的声音响起。
站在院子里的两人被这声响吸引，朝小屋的方向望过来。
我用碎片死死地抵住脖颈，锋利的瓷片把皮肤刺破，有血珠缓缓渗出。
三指宽的门缝里，我叫喊着：放我出去给爷爷拿药，否则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妈妈手有些颤，她下意识地看向爸爸。
男人的脸上闪过惊慌，又被强行压下：让她作，我就不行她敢
夜色浓重，爷爷剧烈的咳嗽声、喘气声夹杂着风声，呼呼地吹向我。
苦涩、冷冽、让我喘不过气。
我闭眼，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我说：给爷爷拿药……
我的举动激怒了爸爸，他呸了一声，疾步走上前打开房门，粗暴地夺过我手上的瓷片。
巴掌带着风声扇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跌倒在地上。
他咒骂着：贱蹄子，害死你弟弟不说，还敢威胁老子……
像是不解气，又或是他终于打累了，他用脚踹了我两下。
我被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
夜晚宁静，没有人说话，我拼死之下的反抗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
嗡嗡的耳鸣声中，我仿佛听到爷爷的声音。
他说，轻轻……不要……
小老头艰难地喘气，却是下意识地安慰我：不怕，轻轻不怕……爷、爷来了……
他安慰我，一如当年。
一如每个我害怕的瞬间。
我胆子小，怕的东西有很多。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墙上爬着的蜘蛛，文具盒里莫名出现的虫子……
每当我吓得直跳脚的时候，爷爷总会这样安慰我。
他会笑眯眯地摸着我的头，笑得连眼角的褶子都温柔。
他会哄我：不怕，轻轻不怕……
小老头是我的盖世英雄。
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现在，我的盖世英雄为了救我，狼狈地倒在土灰里。
他生病了，他难受得要死。
我却救不了他。
大门敞开的柴房外，我眼睁睁地看着爷爷艰难地安慰我。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