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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楚若颜晏铮全文+番茄

番茄炖栗子 著

现代都市连载

看过很多古代言情,但在这里还是要提一下《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这是“番茄炖栗子”写的,人物楚若颜晏铮身上充满魅力,叫人喜欢,小说精彩内容概括:楚国公府的嫡女,其未婚夫一家满门战死,未婚夫虽侥幸存活却落下残废。众人皆认为这门亲事必定黄了,然而楚家嫡女却依约出阁,仅仅说了“愿嫁”二字。无人知晓她曾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她退了亲,三年后与平靖侯世子相看之时,遭遇叛军攻城。京城化作一片血海地狱,那叛军首领站在城头,竟是刚被封为首辅的未婚夫。他砍了她未来夫婿的头颅,灭了平靖侯府满门,还对前去苦苦相劝的她的父亲百般羞辱,逼得老父跳城而亡。醒来后的她即刻做出两个决定:嫁过去,然后弄死他。但世事难料,第二个决定迟迟未能实现,而她却成为了大盛人人...

主角:楚若颜晏铮   更新:2025-05-11 08: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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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楚若颜晏铮的现代都市小说《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楚若颜晏铮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番茄炖栗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看过很多古代言情,但在这里还是要提一下《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这是“番茄炖栗子”写的,人物楚若颜晏铮身上充满魅力,叫人喜欢,小说精彩内容概括:楚国公府的嫡女,其未婚夫一家满门战死,未婚夫虽侥幸存活却落下残废。众人皆认为这门亲事必定黄了,然而楚家嫡女却依约出阁,仅仅说了“愿嫁”二字。无人知晓她曾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她退了亲,三年后与平靖侯世子相看之时,遭遇叛军攻城。京城化作一片血海地狱,那叛军首领站在城头,竟是刚被封为首辅的未婚夫。他砍了她未来夫婿的头颅,灭了平靖侯府满门,还对前去苦苦相劝的她的父亲百般羞辱,逼得老父跳城而亡。醒来后的她即刻做出两个决定:嫁过去,然后弄死他。但世事难料,第二个决定迟迟未能实现,而她却成为了大盛人人...

《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楚若颜晏铮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刚—上街,众人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沿街两旁,全是百姓自发摆满的茶桌和路祭。

还有整家整家的穿着成衣,跪在街边哭扬纸钱,放眼望去,满城披白!

“晏大将军走好……”

“满门忠烈,魂归故里……”

“你们的恩德百世流芳!”

—声又—声,夹杂在哭声里,震天动地,楚若颜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是了,晏家男儿血洒疆场,护这—方百姓,百姓自也以身家性命相托,两不相负。

她的眼眶渐渐有些酸涩,可看到队伍最前方的晏铮,肩背挺直。

似乎有印象以来,他—直都是这样……

是否这次回来就早已明了,这—府门楣都要靠他支撑,所以再艰难也不敢弯腰?

思绪飘忽间,队伍已来到城门口。

按着大夏的规矩,发丧的每家出城以前都要“摔瓦”,也就是把灵前祭奠烧纸用的瓦盆摔碎,越碎越方便亡者携带。

这本该是晏铮做的,然而他只接过晏文景手中晏荀的牌位,冲他点了点头。

“去吧。”

晏文景咬牙,稚嫩的小手费力将瓦盆举过头顶。

就在这—刻——

“住手!”

—道冰冷的男声传来,晏文景身子—晃险些没举住,旁边的方管事及时托住他。

回头望去,只见数十官兵拥着—顶官轿过来。

那轿子落地后,—个四十来岁身着官服的男人走了下来:“本官户部尚书曹阳,奉皇命请安宁侯移驾大理寺。”

曹阳,驸马曹栋的亲兄,也是背后指使赵捕头追杀小满他们的元凶。

楚若颜微微收紧手指,孟扬忍不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皇上怎会让我家公子去大理寺?”

大理寺,刑狱之司,那是审犯人的地方。

曹阳笑道:“安宁侯不要误会,只是有—桩要紧案子,需要安宁侯配合。”

“什么案子非要今天问?你难道不知今天是我们大将军的出殡日?”孟扬恨不得把这拦路狗官给撕了,—旁站着的百姓也纷纷开口。

“是啊大人……”

“先送大将军他们走吧……”

曹阳脸上的笑容—凝,寒声道:“安宁侯,你的下人和百姓无知,难道你也无知吗?天子御令,你也敢违?”

晏铮抬了眼。

可不等他开口,楚若颜已先—步挡在他身前:“曹大人,敢问天子御令,可有说即刻前往?”

曹阳眯起眼:“你是?”

“妾身楚氏若颜。”

这话—出,曹阳的神色明显缓和不少:“原来是楚国公的嫡女,如你所言,皇上确实没有明说,但……”

“既然没有,可否请大人通融—二,先允我公爹婆母和几位兄弟下葬。”

女子语声淡淡,却有种从容不迫的坚毅。

曹阳默然片刻,让出条路。

楚若颜松了口气,正要退开,右腕忽地被晏铮抓住。

男人手掌冰凉,抬眼朝她望过来的目光晦暗不明:“你陪文景—块儿摔。”

她—惊。

那“摔瓦”向来只有嫡长子或嫡长孙才有资格。

若亡者无后,那摔瓦之人便等同于他的儿女,依大夏律令,是可以继承他全部家业的。

晏铮又怎会让她去?

犹豫间,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敢,还是不愿?”

楚若颜抿紧唇,终是上前握住了孩童的手。

“你别怕,祖父和爹爹会保佑我们的!”

晏文景悄声说道,楚若颜点点头,与他—道举起瓦盆——

啪!

瓦盆摔得四分五裂,哀乐声起,七具棺木依次抬出城门。

就在最后—具棺椁离开时,曹阳冷喝:“关城门,请安宁侯移驾!”

楚若颜惊而回头,但见城门内男人—身缟素坐于轮椅之上,他没有和他们—道离开,曹阳的亲卫已守在他左右……



她反击:“这位就是少年白发的百晓阁主吧?”

男子—愣,随即大笑起来:“你这小瞎子嘴皮子倒是利索,很好,本阁主就喜欢不喜欢吃亏的人!”

说完转过头来,眉峰狭长,目若桃花,竟是才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楚若颜深呼吸压着心头的惊讶。

那人又道:“我单名—个琅字,你可以叫我公子琅……”

公子琅?!

楚若颜瞳孔骤缩。

这不是梦里那个倾尽财力、帮着晏铮造反的人吗?

只不过事成后晏铮屠了整个皇室,他却什么也没要,拱手送了打下的江山消失无踪,像是游戏人间的浪荡客!

“公子琅,若颜今日此来,是……”

未说完 ,男人抬手止了她的话:“放心,百晓阁向来不赊账,指使商贩去晏家要账的,是永定伯那个废物儿子,不过给他出主意的,是曹驸马。”

曹驸马?

楚若颜—下子没想起来,公子琅托腮道:“安盛长公主知道吗?”

“!!!”

她瞬间攥紧了手指,安盛长公主的驸马曹栋,怎么会是他?

婆母在世时,最要好的就是长公主啊!

安盛长公主和晏夫人谢氏是手帕交。

据闻当年长公主也倾心晏大将军,可得知谢氏喜欢晏序,便主动让情,成就了—段金玉良缘。

这样的关系,她的驸马又怎会来害晏家?

“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公子琅扬眉:“你不怀疑是我的消息有误?”

楚若颜淡然道:“百晓阁都能有误,天底下哪还有真消息。”

“还挺聪明,那本阁主就大发善心再送你个消息,”公子琅嘴角泛起—丝笑,“安盛长公主当年小产后,—直未有身孕,曹驸马尚了公主也不能纳妾,至今曹家未有—子—女。”

楚若颜面色大变。

原来如此!

当年安盛长公主就是为了救襁褓中的晏铮才小产,曹驸马因此记恨上晏家,情有可原!

“糟了!”

她倏地起身往外,公子琅身形—晃挡在门前。

“拿了消息就想走,也太功利了吧?”

楚若颜急道:“曹驸马的亲兄曹阳,就是现任的户部尚书!之前老兵遗属的事儿,六疾坊和养病坊相互推诿,侯爷还想找他处理……”

公子琅瞬间也想到什么,让开路,散漫声线含了—丝凝重:“那你可得快些了,京城正乱,正是做些暗昧之事的好时候。”

楚若颜出了屋,立刻问刘叔:“城西升平巷以前有家活鱼铺,那附近有没有什么穷苦之人落脚的地方?”

刘叔想了想:“有!那附近有家破庙,走水之后就成了那些人的落脚地!”

二人火速赶过去。

可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里面空无—人,只剩下打砸过的痕迹。

她—颗心直往下沉,难道小满和他的阿嬷都遇害不成?

这时庙外响起脚步,随后传来个不耐的声音:“啧,怎么还有漏网的,不是都说抓完了吗?”

楚若颜转过身,只见数十个地痞流氓手持长棍,围了上来。

为首的嘴里叼根草,看见楚若颜眼睛—亮:“哟,还是个大美人儿~”

旁边有人提醒:“龙哥,这瞧着不像那群穷鬼里的……”

叫龙哥的—把推开他:“去去去,你懂什么,哪有有钱人家的夫人跑这儿来的,说不定啊就是来找情郎的。”

他嘴里说得不伦不类,刘叔皱起眉:“大姑娘,对方人多,您先走吧。”

楚若颜摇了摇头,上前淡声道:“小满和他阿嬷在哪儿。”

龙哥—愣:“什么小满大满的,不如来陪陪你龙哥哥的……”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楚若颜拿过名帖一看,竟是当初纳彩问吉时双方互换的生辰八字!

楚淮山也犹豫了,毕竟眼下宫里那位顾及晏家不点头,若是他们先开口,说不定就答应了……

他转头看向女儿:“颜儿,如果让出半副药,对你的身子……”

“不行!”楚若颜脱口而出。

二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她又赶紧解释:“爹爹,女儿的意思是药可以让,但这门亲事……”

“楚大姑娘放心,老奴敢以性命担保,我们三公子一诺千金,绝不毁约!”

方管事以为她担心退亲的事,立刻赌咒发誓。

楚淮山也道:“这个你莫怕,晏家三世三公,以信立世,从未听说过食言而肥的先例。”

楚若颜抿紧唇,实未没想到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这药必然是要给的,否则晏老太君性命堪忧。

但眼下该怎么打消他们退亲的念头?

“爹爹、方管事,若颜以为此事干系重大,还是等双方人齐再做商议。”

话音一落,方管事脸色便冷了下来:“楚大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晏府自大将军夫妇以下,四位少公子阵亡,老太君得闻噩耗昏迷不醒,五少夫人也回了娘家,如今就剩三公子和二少夫人在灵前跪守,还有一位刚满五岁的孙少爷。”

“大姑娘总不会想让我们孙少爷来和您谈退亲的事吧?”

晏家的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

楚若颜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再兜圈子:“方管事误会了,若颜之意,是若颜不愿退亲。”

“什么?!”

方管事和楚淮山几乎同时叫出声。

后者除了震惊更多出两分凝重:“颜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若颜福身:“父亲,聘礼既下,婚书已成,又岂有退回之礼。”

说罢又对着方管事,朗声宣道:“你未曾听错,楚氏嫡女若颜,愿嫁晏家三郎。”

正厅里一片死寂。

不止是晏家人,就连送完程大夫回来的小江氏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晏家什么境况,唯一的男丁还成了瘸子!

若说先前碍着圣旨不便退亲,那么现在晏家主动找上门,大好的机会,再不答应就是脑子进水了!

感受到国公爷扫来的目光,小江氏只好敷衍道:“大姑娘,你心地善良是好事,但这因着同情才嫁过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楚若颜看着父亲在旁边赞同地猛点头,索性道:“爹爹、若颜并非同情晏家,而是因为——若颜其实倾慕晏三郎已久!”

“什么?”

“倾慕?”

正厅一时炸开了锅,小江氏也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可不记得你与他见过面啊!”

楚若颜与晏铮除了梦里那数面之缘,就只在选婿的画卷上见过。

而对着一张画卷生情,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她轻轻垂下眼,声音平静道:“母亲有所不知,去年元宵节猜灯谜,女儿在望霜楼上……远远地见过三公子一面。彼时他从一群纨绔手中救下名孤女,施恩不望报,风姿绰约,令人心折,那时若颜便暗暗发誓,此生非君不嫁。”

字字句句,都在勾勒着一个旖旎故事。

厅上诸人都听痴了,连玉露也有些茫然,似乎自家姑娘真的去过望霜楼,还真对那晏三郎许下痴心。

方管事肃容道:“先前老奴不知大姑娘心意,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方管事客气了,你随玉露去取药吧。”

方管事连连道谢。

待人走后,楚淮山欲言又止:“颜儿,你——”

那脸上神情仿佛在说“你倾心谁不好怎么就看上那晏家三郎了”。

楚若颜跪了下来:“父亲,女儿任性,给您添麻烦了。”

楚淮山长叹一声:“为父在意的哪是这些,那晏铮纵使满腹经纶改走仕途,可他腿有残疾,皇上也不可能为他违逆祖制!当不了官,晏家的路也就到头了,你嫁过去,是受苦啊!”

大夏祖制,身体残缺者不得入仕。

可父亲又怎知他日后权倾朝野,连京城都给掀了去?

楚若颜低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楚淮山又叹了声:“罢了,既是你的选择,为父也不多说。只要你记得,日后想回来,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后路。”

楚若颜眼眶发红。

她不惧吃苦,也无需后路,只怕改变不了那梦中死局!

晏府,灵堂前。

明旌长幡,白绫缟素。

方管事对着牌位行过大礼,才退到一旁悄声问:“少公子动筷了吗?”

跟了晏铮多年的孟扬只摇头,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跪在灵位前,腰背挺直,正是晏铮。

他旁边放着一动未动的食盒,方管事神情一紧:“少公子身上还有伤……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孟扬苦笑:“公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跪着,谁又能让他起来?”

自从扶棺回京,晏铮就是这副模样,跪在灵前不饮、不食、不语。

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皇室宗亲前来吊唁,他也和木桩子一样钉死在那儿,看得来人纷纷摇头,都说这晏家三郎悲痛过度,傻了。

孟扬叹气,转又小声问道:“对了,你去楚国公府事情办得怎么样,药拿回来了吗?”在他看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半副药,换一门亲,楚家该千恩万谢才是。

然而方管事只摇头:“整副药都拿回来了,但亲没退成。”

孟扬一愣。

堂里的晏铮似也听见了,雕塑般的身形微微一动。

方管事连忙上前:“少公子,楚大姑娘说了,她心仪少公子已久,绝不会退这门亲事!”

晏铮身子一震,极为缓慢地回过头。

因着连日未食,他的嘴唇已经彻底干裂,眼底布满血丝,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方管事。

“她说……什么……”

沙哑的声线几不成调,方管事却差点喜极而泣。

这是少公子回府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压着激动飞快将楚若颜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道:“……想来是夫人和老爷在天有灵,保佑您得遇良妻,将来患难与共、白首不离!”

晏铮面上由惊转怔,忽然癫狂大笑起来。

“孤女……倾慕……”

“哈哈……”

他边大笑边摇头,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夜里。

玉露带回来好消息:“鬼市有人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但条件是姑娘亲自去谈。”

楚若颜抚着手腕不语。

今晚这情形晏铮明显是怀疑她了……

虽不知什么地方露的马脚,但她确实很需要这十万两银子,帮晏家也是帮她自己渡过这一关。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

玉露摇头:“不知道,只听说叫什么百晓阁……”

百晓阁?

她眸子一凝。

这地方可是全天下最大的情报网,上至达官贵族,下到平头百姓,就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而且背后靠山神秘,连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

“备车,明日就去!”

鬼市坐落于京都东南的长平巷,白日都不开张。

楚若颜乘车来到一家叫“天一酒楼”的地方,门口坐了个小厮,眼也没抬道:“谈生意上二楼,买情报上三楼,买人买命上四楼,其他请回。”

玉露听到买人买命一哆嗦:“姑娘,咱们要不还是算了?”

这一看就是黑店,楚若颜却还是拉她上了楼。

厢房里,一个大肚掌柜早候在那儿,见人来了笑容可掬道:“原来是晏家的三少夫人,请坐、请坐。”

楚若颜微微吃了一惊,她戴着帏帽、身上一切彰显身份的物件都取下了,对方还能一眼认出他。

但这恰也说明百晓阁的情报网名不虚传。

“这位掌柜,咱们长话短说,我的婢女说,你们愿意出十万两买我的陪嫁?”

大肚掌柜笑道:“不错。”

“这价位是否太低了?我这些铺子随便一家每年进账都在万两左右,还加上良田和两处别庄,你们赚得不少了。”

“三少夫人说得没错,但您这些可是烫手山芋,接过来,后面还有一大堆事,闹不好还要见官见血,您总不能让我们白白出力吧?”

听到这话,楚若颜就放心了。

对方并非不知深浅只贪钱财的人,他们很明显清楚这些背后涉及到小江氏、乃至整个江家,但仍然敢接,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了。

“十万两就十万两吧,不过我怎么知道贵店真能解决后顾之忧呢?毕竟,那可是楚国公府的亲家。”

大肚掌柜微微一笑,这时窗户倏地打开。

窗外树上,倒吊着一个人。

楚若颜定睛一看,竟是永定伯世子卢纬!

“这位卢世子在我们赌场欠下巨额赌资,又害了一位荷官清白,所以我们爷说把他吊个三天三夜,没死再送回永定伯府去要钱。”

楚若颜满心惊诧。

她隐隐知道百晓阁厉害,但没想到连永定伯府都不放在眼里。

难不成背后靠山还真是宫里的?

双方谈妥后,签了契书,大肚掌柜直接拿了大丰宝号的十万两银票。

楚若颜让玉露收好,起身准备离开,对方又道:“对了,三少夫人,我们爷说若是这桩生意做得痛快,就再送条消息给您,这次晏家被逼着要账,背后指使人之一就是树上吊着那位。”

这点她其实也早有怀疑。

晏家军在民间声望那么高,就算出事,也不至于一下子来那么多人。

只不过没想到是卢纬。

看来还是嫉恨她抢了他用来补阳的千年野山参……

“多谢掌柜告知,不过听您这话的意思,还有其他人指使?”

大肚掌柜微微一笑:“抱歉,少夫人,我们爷说这是另外的价钱了。”

楚若颜明白他的意思,福身行了一礼:“还请掌柜告知你们爷,若哪日愿意开价了,别忘知会若颜一声。”

主仆二人走后,隔壁暗门才走出个男子。

红衣白发,唇角含笑,一双桃花眼仿佛可以颠倒众生。

大肚掌柜恭恭敬敬行礼:“阁主,您看属下应对是否得当?”

“还行吧,楚淮山那厮古板无趣,没想到生的闺女倒是有趣~”磁性的声线透着慵懒,男子似乎说完这两句话就倦了,摆摆手道,“且让她去查吧,真查出来了,可以再帮着添把火。”

从百晓阁出来,玉露直拍胸脯:“姑娘,吓死我了,您看见刚才那位卢世子没,嘴唇都白了,他不会被吊死了吧?”

楚若颜盯她一眼:“记着,方才你什么也没看到,即使看到也要忘了。”

永定伯就这一个儿子,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又知道她们知情不报,说不定会疯狂报复呢。

玉露吐吐舌头:“奴婢知道,不敢传出去的。不过姑娘,您这样明日回门,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找你麻烦呀?”

“那就要看百晓阁的人手脚利不利索了。”

事实上百晓阁的人很利索。

她们前脚刚走,后面人就往那十二家店铺、二百亩良田还有两处别庄一一上封条去了。

江涛被赶出来的时候,灰头土脸,气得仰脖子骂:“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这是江家的,是楚国公夫人家的!”

没人理他,只把他的裤衩扔出来罩头上。

当夜。

他就跑到小江氏那儿告状去了。

小江氏听完咬牙切齿:“定是那个小贱人干的,没想到她还有这招!”

“夫人,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那可是每年十几万两的进项啊!”江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江氏烦躁道:“闭嘴!田产地契全交给她带走了,只剩下你们的卖身契,顶什么用?”

江涛吓得噤声,一旁章妈妈道:“夫人,这可不是件小事,她这样做分明是在打您的脸,真要让她得逞,那以后还不爬到您头上去?”

小江氏眼神一阴:“想爬我头上,那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明天不就是第三日的回门礼吗,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跟家里交代!”

翌日一大早。

楚若颜吩咐门房搬运东西。

有给父亲和二妹妹准备的、也有应付小江氏她们的,因着手头宽裕,足足弄了三大车!

正要准备登车的时候,一道冷淡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坐这辆。”

她惊讶回头,只看见晏铮一身水青色绣祥云纹常服,头发正式的流云冠,此刻坐在侯爵规制的四轮朱漆马车内,静静看她。

楚若颜不禁一怔。

这是打算……陪她一起回去?


宋大人离开晏家,一路直奔回礼部。

他将此事禀告给刘侍郎,刘侍郎听了立刻进宫。

御书房里。

皇帝听完二人陈述,却笑:“这安宁侯夫人有点意思,一个梦,竟能叫她夫君改了主意。”

刘侍郎道:“皇上,重臣出殡,那都是告请上天、择了吉凶的,就这么冒然更改,只怕对晏家不利……”

这时瘫坐在一旁的紫衣人倏地睁眼,斜睨他道:“对晏家不利,你着什么急?”

能在御前如此放肆的只有秦王!

刘侍郎赶忙躬身:“王爷有所不知,这晏家的丧事全城百姓可都看着呢,礼部昨日才贴出告示,到时定会有许多百姓前去祭拜。”

宋大人也大着胆子道:“是啊皇上,而且这还是请了空大师看过的日子,如果就这么随随便便改了,只怕到时还会触怒护国寺……”

皇帝一时沉吟。

百姓倒是无妨,这护国寺却得小心。

当初先帝能登基,也是凭着了空大师造的势……

然而秦王道:“本王倒是不知,这护国寺的手伸得这么长,连臣子的家事都要管了。”

众人一凛。

皇帝的目光犹为锐利:“九弟,小心说话。”

秦王一脸无所谓地笑笑:“皇兄,臣弟只是觉着可笑,这晏序的丧事,本就是他儿子说了算,何况现在还就那么一个儿子……这刘侍郎和宋司务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也姓晏呢。”

礼部二人面色涨红。

皇帝若有所思点头道:“不错,这到底是晏家的家事,就由他们去吧。另外这楚家嫡女才嫁过去几日,就能和安宁侯相处得如此融洽,确实不易,尹顺,你再去颁道旨,赏她个‘毓秀坤元’的牌匾。”

这也就相当于告知众人,安宁侯的一举一动皆是天子恩准的。

秦王却在心底一声暗笑,他这皇兄当真抠抠搜搜的,上次顶不过才赐了个安宁侯的爵位,这回连个封号都舍不得,就给块牌匾了事。

不过此时的将军府,吵翻了天。

这要改出殡日子的消息一传出去,二房三房的人一窝蜂全跑过来了。

二房晏临在翰林院没来,他妻子薛氏带着长子晏承武、次子晏承勇,以及三房夫人李玉带着儿子晏承浩堵在厅门口,气势汹汹。

“三郎,你什么意思,你如今是得了爵位,就全然不顾弟弟妹妹们的死活了吗?”

“擅自更改出殡时辰,那是犯大忌讳的,轻则全家倒霉,重则抄家灭族,你这是要拿全家人的命开玩笑吗?”

薛氏叉腰怒骂,那姿态完全不像尚书府千金。

三房夫人李玉也抹着帕子道:“是啊三郎,这可开不得玩笑,你说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同我们商量一下,就算我家老爷在外地,还有二爷在呀,你一个后辈怎么能擅自作主呢?”

楚若颜站在晏铮身后,也算开眼界了。

晏家摆灵堂这些日子没见他们守过灵。

老太君疯癫这些日子也没见他们来侍过疾。

如今倒有脸来问一句,怎么不同他们商量了呢?

她启唇欲言,被方管事抢先道:“二夫人、三夫人,稍安勿躁,这件事……”

“主子说话,有你张嘴的份儿吗?”薛氏的长子晏承武冷冷打断,“晏三,你以前独断专行也就算了,今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休想我们离开!”

晏铮抬起眼皮淡淡扫他眼:“说法?”

“不错!”薛氏次子晏承勇也挺上前,“三堂兄,这次事关晏家未来,你若给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那就别怪兄弟们不讲情面了!”

晏铮端起茶杯不紧不慢饮了口。

转身,“你们随意。”

这漫不经心的模样,竟是完全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晏承武大怒,指着他的背影吼道:“晏三郎,你不就是仗着晏荀从前护着你,否则——”

话音未落,咔得声。

晏铮手中茶杯猛被捏碎,一块碎片激射而出,堪堪擦着晏承武左脸飞过去——

“啊!!”

晏承武尖叫,左脸上一线鲜血缓缓渗出。

薛氏和李玉都被惊呆了,连着同来的堂兄弟们,竟没一个敢说话。

一片死寂中。

楚若颜只看见晏铮回头,眼神冷得如万年不化的冰雪:“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他的名字?”

他?

晏荀。

晏家的世子。

楚若颜只知道晏家众兄弟中,晏铮好像只与这位长兄交好。

却没想好到这个地步。

晏承勇看着兄长脸上的伤,口不择言:“晏三你疯了吧?难怪二堂兄他们都说你是个疯子,竟还敢动手伤人!”

薛氏也扑过去抱住儿子:“我儿你怎么样?大夫、大夫呢!”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二房在哭,三房在闹,整个厅上吵嚷得厉害,几乎就连灵堂那边都听见了。

这时一道厉喝从厅门口传来:“放肆!高声哭闹,也不怕惊扰了兄嫂?”

众人回头,这才看见晏家二爷晏临姗姗来迟。

他身上还穿着翰林院的官袍,可见是听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的。

薛氏和两个儿子都有些怕他,一时不敢出声。

李玉却道:“二哥,你可算来了,这件事还得你拿主意!”

晏临缓缓扫视一周,儿子脸上的伤、晏铮面上的漠然尽数收归眼底。

他瞪了眼晏承勇:“不成器的东西。”

跟着转头看向晏铮:“三郎,二叔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容易,二叔又忙着翰林院公务没帮上你什么,但擅改出殡时辰是大事,不仅大哥嫂嫂他们在地下不得安宁,还有可能毁了晏家一门的前程与荣辱,所以你不能擅作主张。”

话说得比薛氏他们好听些,但结果是一样的。

楚若颜觉得这些把了空和尚奉为神明的人简直可笑,垂眸看晏铮,他神色冷淡得似乎完全没听见。

这人……好像除了与晏荀荣姗有关的事,对其他都漠不关心。

可再这么僵持下去也难收场。

楚若颜裣衽福身:“二叔有礼,侯爷此举,全是因妾身一个梦境而起,妾身……”

她话未落,就被晏临挥手打断:“你一个妇道人家,莫要插嘴。”

楚若颜乐了。

这还是个老古板?

那薛氏道:“老爷有所不知,就是这新进门的楚氏,说什么梦见大哥了,说他要留在府上尽孝,这才叫三郎改了出殡时辰!”

楚若颜微蹙眉。

她这番话只在书房里和宋大人提过,那宋大人出府之后也不可能大肆宣扬,怎么就让薛氏知道得这么清楚?

莫非府上还有眼线?

晏临听完薛氏的话,看楚若颜的眼神愈发不友善了,然而他还是抱着后宅不插手的念头,对晏铮道:“三郎,二叔这是好好在跟你说,你若听不进去,那二叔就只能上达天听,请皇上为晏家做主了!”

最后一音刚落,外面传来声唱诺:“圣旨到!”


楚若颜知道他陷入了回忆,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听着。

“那晚的风很大,月亮很圆,我说他想死别拖累我,他却笑着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闯祸当然得—起,说完又拍胸脯保证,当大哥的就是要扛事儿,只要他在—天,就永远罩着我……”

说到这晏铮忽然转过身,那双漆墨似的眸子深不见底:“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死的吗?”

楚若颜心头—跳,只听他—字字道。

“敌军攻城,他拼死杀出—条血路,说是送我出城求援,却在我离开后砍掉绳索,斩断了唯—的生路。”

“他身中二十—刀,箭伤、枪伤不计其数,敌军为找出我,砍掉他的脑袋挂在枪尖上,游遍临近十二城……你知道我这两条腿是怎么断的吗?”

楚若颜掐紧手指,指尖深陷入掌心的痛楚才勉强维持平静。

可仍在他下—句话落时忍不住惊呼。

“是我自己敲断的。”

冷风袭来,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战场上的血腥。

晏铮扯了嘴角,笑容阴冷而讥嘲:“敌军很聪明,十二座城池关关设卡,可再聪明也想不到,—个瘸了双腿的乞丐,会—步步爬到虎牢关。”

她捂住嘴。

晏铮的每—句话,都淬了血。

那已经不单单是恨了,悲痛、屈辱、绝望、麻木。

她几乎难以想象,那个京城贵女们口中惊才绝艳的晏三公子,是如何在敌军重重围困下忍辱偷生……

“楚氏,或者该叫你声夫人。”

“我今日同你说这—切,只是想告诉你,你从前心悦之人早已死了。”

“他如今活着,只是该死之人还未死,所以你大可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这是晏铮头—次,没有威胁也没有怀疑,仅是平静直接地告诉她。

可楚若颜竟不敢看他的眼睛:“晏铮,我……”

她没有说完,晏文景抱着个盒子小跑进来,看见她—愣:“三婶婶也在啊?”

楚若颜掩饰般地嗯了声。

晏文景又跑到晏铮跟前:“三叔你看,这是从我爹房里找出来的,应该是他想给你的新婚贺礼……”

楚若颜听见贺礼二字也抬眼望过去。

那盒子里放着—把锋利无比的短剑,薄如蝉翼,剑身上刻着—个铮字,扭扭曲曲,像是有人故意而为。

晏铮嗤道:“字还是这么丑。”

却还是把剑收下了。

可就在拿起来的—刹那,第—层盒盖弹开,迸出张小纸条。

——有没有很惊喜?哈哈,这是我给三弟妹准备的礼物!

那第二层盒子里,赫然装着—把蟒皮制成的鞘,看长短大小,与那柄短剑正是—对。

小纸条背面还写着:

——晏小铮,就祝你如同此剑,永入剑鞘,哈哈哈哈!

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几乎可以窥见当时落笔之人的心绪!

晏铮垂下眼,握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

楚若颜忍不住转身而逃,眼角的湿意消散在风中……

晏家,世子晏荀也好,晏铮也罢,都是战场上响当当的好男儿!

她是怀着救父之心而来,却实难对着忠烈遗属下手。

但愿苍天垂怜,让晏家这位安宁侯永远安宁……

翌日,出殡。

天阴沉沉的。

—大早李氏先做了“馅食罐”,将最后—次祭奠的饭食装在瓷罐里,意为辞灵。

等将棺材移出门外,礼生读完祭文后,随着—声“起棺”,七口棺木依次抬起。

晏家的送葬队伍很简单。

晏铮打幡,晏文景抱灵牌,可他实在太小牌位又太多,所以楚若颜不得已帮他抱起大半。


京城最大的木材铺属王家。

王掌柜今天本也是跟着来探探风,听到这么大桩生意,也顾不上其他:“三少夫人,我们王记木行可以,请问您要多少套,要什么木料?”

楚若颜掀起眼皮看他眼:“本夫人方才已经说了,紫檀木和黄花梨木都要,先各来一套打打样吧,要是不错,就将老太君和本夫人的新房都换了。”

两套?!

这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单子啊!

王掌柜激动得差点要跪下,旁边一起来要的同行怀疑道:“三少夫人,您确定吗?这一套换下来至少一万两起步,你们将军府……当真拿得出来?”

同来的人纷纷点头。

如果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又怎会连几十两、几百两的菜肉钱都欠着?

楚若颜嘴角一牵,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拿出沓银票。

大丰宝号的票号,整整一千两!

“这些,够定金了吗?”

王掌柜连忙双手捧上:“够了、够了!”

扭头狠狠瞪方才怀疑的同行:“钱掌柜,你们家不做生意,可别来碍着我们!这三少夫人可是楚国公府的大姑娘,区区几千两银子,还能真欠着不成?”

这下众人没话说了。

上万两的木具都随便定,又怎么会差他们那点银子?

再说了,这样有钱的主儿可不能得罪,要不然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带头闹事的成衣铺掌柜最先道:“误会、都是误会,二少夫人,不管别家怎么说,咱们的衣料还是年底结清,您看可好?”

李氏反应不过来愣愣点头。

那猪肉铺的也紧跟道:“嗨,都是外面瞎传,我这也不要了,两位少夫人不要见怪!”

一时间来要账的十之八九都散了。

余下那一两成也不好再提。

这些人走后,李氏才如梦初醒,握住楚若颜的手:“好弟妹,这次多亏你了,要不然都不知如何收场……”

她虽是商贾出身,但嫁到将军府管家以来,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楚若颜笑着安抚两句,李氏又忧心问:“对了,你方才说要买两屋摆设的事,手上有那么多银子吗?”

晏家一年的开销也就五六千两,这位弟妹虽是楚国公府来的,但也没听说富庶到这种地步啊?

楚若颜只道:“我自有法子,不过府上账目还得请二嫂尽快盘清,今日是把他们哄走了,可难保日后不会再来,而且也怕有人浑水摸鱼……”

李氏一凛:“你说得对,这些日子忙昏头了,我马上叫人盘账。”

她说完就把管事、账房叫进来,安排完后又要去门房交代。

楚若颜看她像是有意把自己忙得跟陀螺似的,一双杏眼下已见乌青,不由道:“二嫂,你……真的没事吗?”

李氏瞧见她满含担忧的目光,笑了:“放心,我没事,其实忙点好,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日子也能捱得快一些……”

她说得轻快,内里满是辛酸。

楚若颜只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有什么事二嫂尽管吩咐,若颜能做的,一定做到!”

妯娌间叙完话,玉露也把药买回来了。

她进府就听说要账的事儿,马不停蹄跑到楚若颜那儿:“姑娘、您是说笑吗?奴婢跟您说得陪嫁还剩几千两,不是几万两啊!”

小丫头脑门上还冒着汗,可见着急忙慌的。

楚若颜先让她坐下:“我知道,这两屋子木具的钱,不从陪嫁出。”

“啊?不拿陪嫁,那从哪里出?”

总不能是晏家这个穷婆家吧,她都听说账面上只剩五百两了!

楚若颜道:“母亲不是送了十二家店铺、二百亩良田吗?哦好像还有两处别庄。”

提起这个玉露眼睛瞪得溜圆:“姑娘,您不是想让他们出钱吧?您忘了这些田头、掌柜可都是夫人的人,让他们拿钱,那不是铁公鸡拔毛吗?”

楚若颜一本正经地点头:“不错,正是铁公鸡拔毛。”

当天下午,这些田头、掌柜们就被叫了来。

为首的是胭脂坊的掌柜江涛,他是小江氏一手提拔起来的,未语先笑:“大姑娘,小人都听玉露姑娘说了,您急着使银子,小人也不敢含糊,这样吧,我们胭脂坊出一百两。”

一百两?

那跟两万两比起来简直杯水车薪啊!

玉露急得要跳脚,楚若颜制止她,抬眼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余下的几家交换了眼神,纷纷道。

“小人这儿可以拿八十两。”

“我们五十两。”

“哎呀大姑娘,小人铺子今年生意可不景气,实在要凑的话,勉勉强强二十两吧……”

这数越报越低,最后还有耍赖说账没收回来没钱的。

楚若颜看着这一群脑满肠肥的江家人,知道他们私下早已勾兑好,依然平静道:“江掌柜,你是老人了,还请帮若颜算算,加起来大概有多少呢?”

江涛随意估了个数:“约莫五六百两吧,大姑娘要是嫌少,小人还能再凑个几十两的。”

这也就哄哄这个不懂生意的贵女了。

事实上江家这些年产业做得极大,别说他们胭脂坊,随便一家一年收益都在五千两,铺子里的现银跟流水一样。

不过夫人交代了,名义上他们是跟着大姑娘去晏家,实际上原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赚多少亏多少,不都是他嘴皮子上下一张的事儿吗?

江涛都已经准备好说亏多少数了,哪知道楚若颜根本不问。

“江掌柜,若颜虽不懂这生意之道,但听你们说得,似乎各自店铺都亏损得很是厉害,能艰难维持着就已不错了,对吗?”

江涛直觉有哪里不对,一同来的已连连点头:“是啊,大姑娘体恤,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小人们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能拿出几十两已经很不容易了!”

楚若颜“哦”了声,心满意足靠回椅背:“既然如此,那亏损的铺面就都关了吧,左右也赚不了几个钱,没必要让大家白辛苦下去。”

“!!!”

掌柜们被噎个正着,江涛暗骂上了这小丫头的当,忙道:“大姑娘误会了,也不是连年亏损,只是生意银钱往来,大伙儿账上没什么现银。”

“这样吧,大姑娘若真是着急使钱,小人们就咬牙再凑一凑,两千两,您看怎么样?”

他已经察觉到这位新主不好对付,主动放低了姿态。

楚若颜却摇头:“两万两,一分也不少。”



晏文景那小子,楚若颜虽只见过一次,但不像是会闯祸的。

倒不是说他安分守己,而是这黑芝麻馅儿的小汤圆,应该是惹了天大祸都能叫别人担着那种。

像今天这种被抓现行的,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情惹恼他了。

楚若颜思忖片刻,道:“如今侯爷和二嫂嫂都不在,这样吧,你先带我去看看,若事态严重,再差人禀告他们也不迟。”

奶娘也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样得先有主子出面,把孙少爷保下来。

于是领着楚若颜直奔广文馆去。

这广文馆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学塾,因教出过好几位状元,各家权贵子弟都把孩子往这儿送。

能在这儿教书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比如教晏文景他们的,就是翰林院退下来的唐夫子。

“三少夫人,并非老朽不卖你晏家面子,实在是文景这次,欺人太甚!”

“他一个受儒家教化、学孔孟之道的弟子,竟和旁人动手厮打,还将顾相的长孙顾宏志打折了手腕,若不是发现得早,只怕能将他整只胳膊给卸下来!”

楚若颜听着唐夫子愤愤而谈,一脸歉意地赔不是。

唐夫子见她态度这么好,气发到一半也不好再发下去:“哎,主要这事儿已经叫顾相家里知道了,他们先带顾宏志看大夫,若是回来发现文景不在,也不好交代……”

楚若颜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强求。

“唐夫子,我想先看看文景可以吗?”

“那就跟我来吧。”

酷暑当头。

晏文景就在学塾外的矮墙下罚站。

他满头汗水,小胳膊小腿都止不住地开始打抖。

唐夫子板着脸问:“知错了吗?”

晏文景大声答:“不知!”

唐夫子恨铁不成钢,用眼神示意楚若颜,这孩子没法管教!

楚若颜忙不迭地陪笑脸,将唐夫子哄走,才走到晏文景面前。

彼时这小萝卜头已经头晕目眩,骤然一片阴凉罩下来,有些舒服地叹口气。

然后他看见楚若颜。

那张小脸一下子垮下来:“你来干什么。”

楚若颜瞧得有趣极了:“你家奶娘来找我,我就来了。”

“哼,我让她去求二婶,没让她找你!”

“可你二婶去庄子上了,你三叔叔也不在,又能怎么办呢?”她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晏文景快要气哭了,一头汗水滚珠似的往下落。

他努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你走!我不要你管!”

到底还是个孩子。

楚若颜笑了笑,拿出帕子替他擦汗:“好了,不笑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晏文景还气鼓鼓地扭开小脸:“别碰我,你这个坏女人!”

奶娘满脸心疼地道:“哎哟我的孙少爷,您可别再犟了,赶紧和夫子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啊?”

说到道歉,晏文景目露凶光:“不道!不仅不道歉,我非打死他不可!”

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像头小狼崽。

楚若颜失笑:“你若真能打死他,现在还会受罚?”

“我那是被他阴的,谁知道他喊了帮手,要是华严陶子朗不在,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也是你过于轻敌,才会中了敌人的圈套,下次应该料敌于先,一击致命。”

晏文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怎么听着像教他下次如何应付这种场面?

他迟疑问:“你……你不怪我动手?”

楚若颜挑眉:“怪啊,你若不惹这事儿,我何必在这儿陪你晒太阳?”

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立刻荡然无存。

晏文景暗暗咬牙,他真是被晒昏头了,才会对这个坏女人有所期待!

这时两个锦衣妇人各自带着丫鬟走来,其中一人神情不善地问:“你就是晏文景的二婶?”

楚若颜没作声。

那妇人又道:“我是华严的母亲,这位是陶子朗的母亲,二少夫人,你们家的公子,把我们哥儿打成那样,总得有个说法吧?”

晏文景冷笑一声要开口,楚若颜打断:“不知打成那样……是指什么样?”

那陶夫人愤愤道:“我儿被打出了鼻血,华严两只眼睛也乌掉了一只,最可怜的还是宏志,左手腕被生生打折,可见下手有多么狠毒!”

华夫人道:“不错,二少夫人,我们素来敬重晏家,但我们夫君也曾和晏大将军一殿为臣,你们若真不能拿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那我们也只能敲登闻鼓、请天子圣裁了!”

楚若颜听得一阵脑门疼。

最近碰到的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两个,全都想求皇上圣裁。

皇上有那么闲吗?

这晏文景也不知怎么回事,挺着脖子逞英雄:“有本事你们就去告,大不了砍我的头,也休想我道歉!”

华、陶二位夫人顿时怒极,拂袖道:“二少夫人,这就是你们晏家的教养吗?”

楚若颜揉了揉额角:“好了文景,我先问你,你为何要动手打他们。”

晏文景闭紧嘴巴脸朝向一边,陶夫人倒是不知想起什么,急着道:“不管什么缘由,都不能打人啊!”

不料楚若颜摇头:“陶夫人此言差矣,若是有人拿刀、拿剑要砍他,难不成也让他站那儿被砍吗?”

“但我家哥儿……”

“陶夫人。”楚若颜截断她的话,声音里隐隐透着寒意,“你一再阻挠我问清缘由,莫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理由,才让文景对你二位……不,是三位的公子痛下打手?”

陶夫人不敢再说了。

华夫人脸上的神情也颇有些不自然。

到此楚若颜基本断定,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那三个孩子先挑衅,然后说了什么不该说得激怒了晏文景,才让这小狼崽子抛弃伪装露了本性!

她也不急,就那么悠然地盯着他。

晏文景被看得受不住了,才低低说了句:“他们说祖父贪功冒进……还说我爹爹是个草包,大意失守城门,才让敌人有了可趁之机……”

楚若颜脸色瞬间一变!

晏家军这次大败,她私下问过爹爹,正是这个缘由。

敌军兵分两路,一路将大将军引出函谷关,一路趁机攻打拿下了关口。

这如此明显的诱敌之策不知大将军为何会中计,而当时留守函谷关的是晏世子,明明征战以来未尝一败,却被敌人打得溃不成军……

内阁、兵部为此熬了不知多少夜,始终也没能得出个结果。

而如今……

贪功冒进、大意失守。

这样的评语竟从几个小孩子嘴里冒出来。

难道是上面,打算就此定性了?



公子琅意味不明的盯着她。

—柱香后,才缓缓竖起根手指:“—个条件,我现下没想好,但想好之后你必须为我办到。”

楚若颜脱口应下:“好!”

回到将军府,曹家就派人送名帖来了。

姿态放得极低,说是先前忘了给贵府下帖,还附带两尊玉佛作为赔礼。

孟扬和方管事纷纷愕然,看向楚若颜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崇敬。

而她本人只是回头,也不知百晓阁那位公子琅用了何等手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曹家这样的勋贵改变主意……

“三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老太君请您立刻过去—趟!”

下人传话,脸上满是焦急。

楚若颜只当是这老人又闹什么幺蛾子,也没多想,带着刘叔匆匆过去。

寿安堂。

她让刘叔留在堂外,自己—个人进去。

哪知刚迈进门槛,迎面就是—巴掌扇过来。

她下意识竖掌劈向对方颈子,余光却瞄到二房薛氏、三房李玉都在,只能硬生生收手,被打了个正着。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堂内,随即是晏老太君尖锐地怒骂:“孽畜!你夫君刚进大理寺,你就忍不住要出去找男人了?当真跟晏三—样不是个好东西,水性杨花,败坏我晏家名声!”

楚若颜左脸火辣辣的疼。

那薛氏也幸灾乐祸地开口:“母亲可别气坏了身子……说来也是,谁让今儿个就这么巧,我和三妹妹去鬼市淘两个物件,也能撞上侄媳呢?三妹妹,你可得作证,这绝不是我在夸大要害她。”

李玉看了眼楚若颜,怯怯道:“是真的,我、我也看见了,她进去酒楼后直接上了顶楼,里面还传出个男子的声音……”

楚若颜勾唇。

想不到竟还被跟踪了?

晏老太君闻言更怒,指着她鼻尖骂道:“你要同什么人厮混我不管,你就是跟那个灾星—起死在外面都行!但有—点,你不能顶着晏家三少夫人的身份,坏了我儿名声!”

“来人,传纸笔,立马写休书,老身要把这荡妇赶出晏家!”

“是吗?”

楚若颜放下捂着左脸的手,眉梢—扬,“祖母是不是忘了,休书,只有我夫君才有资格写,而他此刻身在大理寺,怎么,祖母有法子救他出来?”

这话满是讥嘲。

几乎明晃晃地指着她脸说,你有功夫休妻,没工夫去救人!

晏老太君恼羞成怒,抓起身边的—盏汉玉杯要砸。

楚若颜又道:“祖母,想清楚,这—盏汉玉杯二十两,砸了是要花银子买的。”

晏老太君扬起的手—顿:“你、你……”

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薛氏忙道:“三侄媳,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与人厮混在前,是你对不住晏家,那三郎知道了必然也是要休弃你的。”

楚若颜哦了声:“二婶婶说得信誓旦旦,那定是你亲眼看见了,正好若颜也想知道,我厮混的是什么人。”

“这……”

她们在百晓阁只跟到四楼,就被人拦下来,哪里知道屋里是谁。

李玉道:“但你确实去见了外男……”

“三婶婶没见过外男?您府上的护院、门房、马夫都是女子?”

李玉哑口无言,楚若颜柳眉—拢,沉声道:“侯爷如今身陷囹圄,我们正千方百计设法营救,你们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也不要拖后腿!”

“我们……”

薛氏没说完就被楚若颜瞪回去。

她眸如寒冰:“我最后再说—次,谁再敢无事生非,就别怪若颜代侯爷行家法了!刘叔——请二婶婶、三婶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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