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徐牧司虎的女频言情小说《穿越乱世小牛棚,开局捡了个小娘子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李破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徐牧起了身,心想着不管如何,总归要回家一趟,可惜还没走出两步,穿越的后遗症,如千军万马掠过脑海。紧接着整个人一昏,便倒了过去。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揉了揉眼睛,徐牧抬起头,顿时心底又是一阵无语,穿越两天,竟顾着睡牛棚了。司虎顶着一双哭肿的牛眼,正往他身上铺着干稻草。“司虎,先停一下。”“牧哥儿?牧哥儿醒了!”司虎嗷叫一声,惹得几个家丁人影匆匆朝牛棚跑来。无奈之下,徐牧两人只好狼狈地翻过院子,跑到大街上。“牧哥儿,咱去哪?”将嘴里的干草吐掉,司虎痛苦地揉着肚皮。徐牧笑了笑,去街边买了十余个杂粮馒头,用油纸包着,那馒头摊主见着他棍夫的身份,急忙又多送了三两包子。分了几个给司虎,余下的,徐牧重新用油纸裹好,犹豫了下,才循着原主人的...
《穿越乱世小牛棚,开局捡了个小娘子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徐牧起了身,心想着不管如何,总归要回家一趟,可惜还没走出两步,穿越的后遗症,如千军万马掠过脑海。
紧接着整个人一昏,便倒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揉了揉眼睛,徐牧抬起头,顿时心底又是一阵无语,穿越两天,竟顾着睡牛棚了。
司虎顶着一双哭肿的牛眼,正往他身上铺着干稻草。
“司虎,先停一下。”
“牧哥儿?牧哥儿醒了!”司虎嗷叫一声,惹得几个家丁人影匆匆朝牛棚跑来。
无奈之下,徐牧两人只好狼狈地翻过院子,跑到大街上。
“牧哥儿,咱去哪?”将嘴里的干草吐掉,司虎痛苦地揉着肚皮。
徐牧笑了笑,去街边买了十余个杂粮馒头,用油纸包着,那馒头摊主见着他棍夫的身份,急忙又多送了三两包子。
分了几个给司虎,余下的,徐牧重新用油纸裹好,犹豫了下,才循着原主人的记忆,拐过几条街,往破烂不堪的屋头走去。
他大抵觉得自己是个有良知的人,怕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婢妻,昨夜儿冻死在了屋头。
连着棺材的价钱,他都问了司虎两遍。
不多时,徐牧停下脚步,仰起了头。
面前的屋子,已经不能用“家”来形容,瓦顶烂开,塞了一捧又一捧的稻草。
墙缝漏风,嵌入了好几坨看不出质地的肮脏皮料。
连着院子里的过道,都堆满了污秽不堪的积水。
沉默地立了一会,徐牧走前几步,推开了门。
庆幸的是,屋里并没有任何死人,那张救命的破烂褥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屋头角落,有一堆新柴,柴皮上,还隐隐渗着水迹。
天知道那位小婢妻是什么时候出了门,打了一堆柴火回来。
环顾左右,徐牧走到床边的破桌上,取下了一张旧信纸。
内容依旧简单。
徐郎。
不知道你回不回家,柴火打了,还赊了半罐桐籽油。奴家这两日去帮工打柴,好买一床被子。
将信纸折好,徐牧一言不发,从袖子里摸了些碎银,压在被褥下。
一日多的时间,他已经大致了解到,穿越来的这个世界,乃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望州城外七百里,北狄人破城之后,几十万的难民,子女贩若牛羊,死者枕籍于野。
在前些时候,大纪官府为了抵挡北狄人的攻势,动用了几万老叟和寡居妇,充当肉军,在箭雨和崩石的阵仗中,抢修关墙。
死者不知几何。
望州城里,多的是被送去边关的寡妇。
棍夫的身份如履薄冰,徐牧很担心,哪一天他也和原主人一样,稀里糊涂就死了。
他死了,小婢妻会很凄惨。最好的结果,是两个人剥离关系,送上一份足够远行的盘缠,让小婢妻离开望州边关。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即便真的是一场相爱,也该沉默无言。
将恼人的思绪驱散,徐牧才冷静开口。
“司虎,有没有赚银子的办法。”
“牧哥儿不记得了,今日是拐子堂的堂会。”司虎将最后一个馒头,鼓着眼睛咽下,才拍着手走过来。
拐子堂,拢共有十七个棍夫,堂主是个单腿瘸子,人称马拐子,有这样的堂口名字,也不足为奇了。
大约是每隔三日,按着马拐子的意思,都要聚一下,商量着来银子的事情。
恰好,今日是堂会的日子。
晌午,徐牧带着司虎,走到了望州城南面的老巷子里。
十几个棍夫挤在空地前的篝火边,听着面前一个瘸子的喋喋不休。
这瘸子,正是堂主马拐子,此刻正拖着瘸腿,足足绕着走了两圈,神色间隐隐有些不耐。
难民围城,市井九流的生意,已经是越来越难做。
“牧哥儿,你是大难不死的种,你溜个嘴,接下来做什么?”
人群最后,即便徐牧故意隐去半边身子,无奈还是被点名了。
棍夫的日常,大多是抢劫绑票,甚至杀人放火。
没有犹豫,徐牧立即摇头,“拐爷,我哪儿懂这些。”
出个助纣为虐的主意,他自个良心都会不安。
马拐子有些愕然,按着以往,徐牧即便没个主意,也要溜着嘴跑一圈的。
这他娘的,脑子真被捶傻了。
“牧哥儿,你就这副猫儿胆,等过些日子把婢妻卖了后,活该饿死!”
马拐子语气不忿,若非是为了留住司虎这傻大个,他早把徐牧踢出去了。
迎风撒尿都湿鞋的主,反正也没什么好胆。
“拐爷,吃个大户如何?”有棍夫狞笑开口。
声音刚落,余下的棍夫,迅速发出叫嚣的呼嚎。
司虎刚要跟风喊两句,看见徐牧沉默的神色后,急忙也收了声音。
“爷倒是有个生意。”待棍夫们的声音稍稍停下,马拐子拖着瘸腿,在地上缓缓坐下来。
徐牧冷静立着,隐隐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杀婆子那边开了口,去城外绑姑娘,绑一个,换一两,俊一些的,怎么着也有二两。反正这帮难民,迟早都是饿死的货,我等无需客气。”
“拐爷,能打了桩子再送么!”
打桩子,是棍夫们的黑话,比如说去清馆夜宿花娘,便是打桩子。
马拐子露出阴邪的笑容,“可以。且记住,莫动城里的人家,官差会查。”
“啧,那便请去吧!”
徐牧沉着脸,带司虎转身走去,他越发觉得,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活下去,很艰难。
“牧哥儿,我们去绑姑娘,要不要寻些绳子?”待走到大街,司虎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在他心里,对于作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概念,便如同吃饭穿衣,都是生活所需,银子所逼。
“不绑。”徐牧摇头。
“牧哥儿,一个姑娘一两银子——”
“我说了不绑,你听不听话?”徐牧冷冷转身,眼里透出怒意。
“自然听……牧哥儿的。”司虎急忙垂头,搓着衣角。
在以前,眼前的牧哥儿哪里会有这副模样,听见有来银子的活,冯管再黑再贱,都是第一个冲的。
“司虎,寻辆马车去城北。”徐牧想了想开口。
即便是八文钱一趟,徐牧也得去绕着整个望州走一遭,看看有什么赚银子的机会。
请来的老马夫脸色不岔,大抵是不喜欢棍夫,刚甩了马鞭儿,便立即将马车赶得飞快。
徐牧沉默地侧过头,看着街路上倒退的街景,商铺林立,人生百相,有乞丐有富人,有卖柴女也有浑身绸缎的贵妇。
“咦,牧哥儿,你家婢妻,我上回见了一眼!”
徐牧顿了顿,急忙拧过了头。
如白驹过隙的时间,徐牧循着司虎所指的方向,将目光紧紧定格在一个卖柴女身上。
单薄而又瘦弱的身影,沉默地靠着酒楼边的大墙,似乎是累了,两条腿儿微微打着颤子。
又似乎是饿了,偶尔会扬起一张清秀的脸,嗅着酒楼里飘出的饭菜香气。
最后,垂下了目光,放在面前的两担新柴上,陷入一筹莫展的神色。
睁开眼睛,呆呆地想了许久,徐牧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当场致死,从霓虹闪烁的大都市,穿越到一个封建社会的小牛棚里。
上一世,作为资深的装修设计师,好不容易为一排别墅区画出样板,眼看着甲方就要点头了,钞票就要到手了,却不曾想因为加班晚归,和一辆急行的货车,撞了个满堂红。
真是人生无常。
沉默地叹了口气,徐牧忍着脑海的刺痛,才慢慢理清原主人的记忆。
徐牧,同名同姓,大纪王朝边疆小城的一个棍夫,早些年父母俱亡,品行卑劣,市井无赖。
昨天多喝了两杯黄酒,便敢上街去调戏一个商家小姐,结果被别人十几个家丁活活打死,尸体拉回牛棚,只等衙门仵作验尸之后,便立即弃尸乱葬岗。
“嘿,张家又如何!杀人偿命,不偿命就赔钱!只需五两银子,五两银子!这事儿咱们揭过!”
“若是不给,就天天过来哭丧!哎哟我的牧哥儿,你死得好惨呐!”
几个棍夫挤在牛棚不远,正和一个老管家讨价还价。老管家不胜其烦,呼唤着越来越多的家丁,持着棍棒走来。
“咳咳——”
牛棚里难闻的气味,终于让徐牧忍受不住,开始小声咳嗽。
“没死?没死呢!都赶紧滚出张府!”老管家回头来看,表情冷漠至极。
一个棍夫死了,顶多是丢了几两银子打发,爱死不死。
反正这种刁民,野猫野狗的命,早几天晚几天,迟早会横尸街头。
七八个棍夫立即嚣张地开口回骂,有两个还解了裤子,在张府门前撒了一泡尿,没等家丁跑来,一句“风紧扯呼”,瞬间一哄而散。
“牧哥儿,你没事情的吧?”扶着徐牧的人,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说话的时候,嘴巴会微微抿着。
“没事,哥儿能挺住。”徐牧压低声音,学着原主人的腔调,尽力不让自己露出马脚。
根据原主人的记忆,这人是一起玩大的发小,叫司虎,名字很好听,但实则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当初原主人用了一把花生,便将他忽悠做了棍夫。
大纪的棍夫,简单地说,便是流氓泼皮街溜子,今日去东家做打手,明日去西家帮收人命租,赚了银子便闹腾酒楼,夜宿清馆。
银子没了,又穷得急了,有时候还会做些杀人放火的事情。
大纪王朝对于刀剑之器,管制极严,所以像原主人这样的泼皮,大多只能别着一根短哨棍,嵌在腰下招摇过市,久而久之,又被称为“棍夫”。
简单一句话,大纪棍夫的名声,是烂到了泥巴地里。
随行的七八个棍夫,嚷嚷着大难不死,偏要让徐牧请酒,无奈之下,徐牧只好装晕过去,才让这些犊子骂骂咧咧地离开。
“牧哥儿,你的银子。”待这些人走远,司虎左看右看,才从怀里摸出一把焐热的碎银。
“还有信儿。”
“哪来的?”徐牧怔了怔,记忆中,哪怕是吃了大户,也分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杀婆子给的,你的苦籍卖出去了。我见了一回,是个北面的逃难女,凑了五两银子,杀婆子分走了三两,牧哥儿分二两。”
杀婆子,是这座边关小城里,最出名的二道皮条客,杀价杀得狠,才得了这个名头。
至于苦籍,则复杂多了,可以理解为本地户口,外来人若是想顺利入城避难,则必须要有一个名分,苦籍便应运而生。
比方说那位逃难女嫁给徐牧,便有了婢妻的名分,即便被官差查到,也不会为难。
当然,这与爱情无关。
一个为了银子,一个为了活下去。
将碎银分了分,徐牧递了一份给司虎。
“牧哥儿,这使不得。”司虎顿时懵逼,在以前,徐牧哪里会分他银子,寄放在他身上的,时间一长,一两都能变成三两,拼命地薅羊毛。
“拿着。”徐牧露出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和一些,这种危险世道,有司虎这个大块头在身边,安全感会暴增。
司虎有些矫情地收好银子,放在贴身的裤裆小袋里。
徐牧抽了抽嘴巴,忍住了劝说的打算。
“牧哥儿,还有信,那个逃难女给你的信儿。”
北面打仗,北狄人势如破竹,攻破了大纪三关八郡,兵灾所致,逃难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将手抽出裤裆,司虎瓮声瓮气地继续开口,“牧哥儿不知道,那逃难女可怜得很,听说是带的两个丫鬟自愿卖身,才换得五两银子。”
“还有丫鬟?”
徐牧摇着头,想想也是,北狄人破关破城,可不管什么小姐丫鬟,男的作奴,女的逼娼。
将那张破旧信纸打开,徐牧沉默地看了起来。
内容很简单,拢共也就二十余字。
徐郎。
救命之恩,奴家愿做牛做马,此生相报。
……
哪来的救命之恩,只是命运多舛,绑在了一起。
“牧哥儿,杀婆子还说了,这逃难女啊,想问她借两文铜板买桐籽油。”
“没借?”
“没借,杀婆子还打她了,骂她贱人。”
将信纸收好,徐牧有些不是滋味。
从大纪律法来说,那名素未谋面的逃难女,已经是他名义的妻子,合乎情理。
再者,他也不忍心学着其他棍夫一样,亵玩几天,然后卖到清馆做妓。
如今的天时,刚好是春分,冷冬残留的霜寒,还隐隐萦绕在这座边关小城里。
徐牧已经能预见,他那个久不回家的破院,屋头无柴,罐里无油,名义上的那位婢妻,只能抱着一张两年没洗的破褥,缩在床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知多久。
直至泥地上的血水,渐渐被冲刷干净,司虎才抖着两条手臂,缓缓松开。
周洛艰难地瘫倒在地,抱着朴刀,依然忍不住地打颤。地面上奄奄一息的周遵,也睁开眼睛,露出欢喜的神色。
徐牧扔了半截哨棍,艰难喘了口大气,侧头一看,发现姜采薇还死死握着柴刀,紧张地站在他旁边。
“死了的。”徐牧露出轻柔的笑容。
他何尝不知道,姜采薇是怕他出事情,才一直跟在他身边,但一个弱女子拿着把破柴刀,又能做些什么。
姜采薇红着眼睛,急忙跑回马车,翻出了金疮药,挨个开始涂抹起来。
“司虎,你……他娘力气真大。”徐牧声音兴奋,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没有抛开司虎,这简直是押对了重宝。
“牧、牧哥儿,我饿了。”司虎大字形摊开,睡在泥地上,重新恢复了瓮声瓮气的声音。
“哈哈,好!等会我亲自给你烤饼子。”
“周洛,你堂兄没事的吧?”
“东家放心,都检查过了,幸好虎哥儿出手得早,都是些外伤。”
徐牧松了口气,撑着起了身子,好奇地往地上的虎尸走去。
虎尸倒是没什么太大不同,可怖的是,这虎尸的上半身,都快被司虎箍成了凹形,连着那双虎眼,也鼓得可怕。
“周洛,和我把虎尸扛上车。”
徐牧寻思着,这么大一头老虎,虎尸怎么着也能卖些银子。
放了虎尸,周洛按着徐牧的吩咐,提了一盏马灯,迅速往前寻找浅滩。
约有一个多时辰,周洛才惊喜走回。
“东家,有滩儿,不过水还有些深的。”
“顾不得了。”
徐牧不敢再耽误,即便止住了血,周遵的伤刻不容缓,再说,又跳出一头吊睛猛虎的话,恐怕真要等死了。
催促一番后,三辆马车涉险趟过溪河,连夜往河州赶去。
……
“这是、这是大虫?”
“几位当真是好汉。”
天明时分,徐牧一行人刚入得河州城门,马车上绑着的黄斑巨虎,便引起了阵阵惊呼。
“谬赞,不过是捡来的虎尸。”徐牧微微皱眉,这等年头,低调些总是没错的。
而且,徐牧还有点私心,若是被人发现是司虎箍死的,要拉拢走怎么办?
虽然说和司虎有一番情义在,但这些东西,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将虎尸拉到肉铺,连徐牧也没想到,卖了将近一百两银子,喜得司虎差点要嗷嗷大叫。
“周洛,去抓药吧,记得多抓几副。”客栈里,看着转危为安的周遵,徐牧长长松了口气。
“东家,我误了活计……这月便不要工钱了。”周遵脸色黯然。
实则,他是怕徐牧会把他赶走,毕竟被老虎刨开的伤口,起码要休息半月。
这年头都是如此,东家老爷们,都不会养废人。
“别胡说。”徐牧露出笑容,“你好生休养,这月的工钱嘛……”
周遵脸色变得紧张。
“卖虎尸分你十两,这月再加一两银子,拢共十三两,让你婆娘给你做些好吃的。”
周遵昂起的头,瞬间虎目迸泪。
“周洛,你留在客栈,看好你家堂兄。”
“东家,晓得了。”
卖虎尸,各分了十两银子,这样的东家去哪里找,周洛已经巴不得快点回到四通路,把这等好消息告诉自家婆娘。
“牧哥儿,咱去哪?”大街上,司虎舒服地嚼着两张油饼,吃得满嘴油光。
“采薇,你旧时的两位丫鬟,住在何处?”
来河州的目的,便是收粮,若是那两个丫鬟的村子近些,这倒刚好顺路了。
“徐郎,她们来过信儿,住在河州几里外的右坡村。”姜采薇脆生生地开口,拿着油饼,也只敢小口小口的咬,怕被徐牧嫌弃。
即便是刚才挑礼物,也不敢多拿,只选了两匹普通的麻布,最后,还是徐牧帮着选了两条好肉。
“那便过去。”徐牧笑着应道。
周遵伤了,再加上原本人手也不够,若是能拉来几户人家搬迁到酒坊庄子,不失为一趟好路程。
司虎抹了抹手,匆匆驾来马车,未等徐牧开口,便已经催促着老马,驶出了河州城。
比起望州,河州安定的模样,可要好太多了,至少没有难民围城,至少沿途走过的百姓,脸色也不见得都是蜡黄。
所以,对于这次的河州收粮,徐牧充满了信心。
沿途过去,询问了三两路人,才寻到了右坡村的方向。
大纪并没有门牌的概念,若是想找人,只能说出对方的名字诨号,当然,还不一定马上能找得到。
至少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拢共两钱碎银,徐牧三人终于打听到两个小丫鬟的下落。
“一个嫁给了屠子,一个嫁给了书生,这倒是稀奇。”
北方几十万难民惶惶南下,不仅给灰色产业注入了新血,另外,许多半生不娶的老骡夫,也难得娶上了婢妻。
姜采薇的两个丫头,算是运气不错,只是卖了身契嫁人,并未被拐到清馆窑子里。
“先去哪家?”徐牧抬头瞅了瞅天色,细声发问。
两个丫鬟,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
“徐郎,屠子那边……的。”姜采薇语气有些焦急。
大纪屠子的名声,和棍夫一样,是烂到泥巴地里的营生。
屠子,即是屠夫,但不同于城里的肉铺,乡野小村的屠子,大抵是收些猎人的小兽,剥皮剁肉卖银子。
再加上屠子往往都是酒鬼,卖出去的,都不够自个下酒的。这样的营生,很多时候都是入不敷出。
三人踏着脚步,踩在泥泞不堪的村道上,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家破烂不堪的屋头前。
司虎扯了扯裤腰带,好让那把朴刀显眼一些,这才抬起了手,叩响柴扉木门。
哐——
木门被重重推开,一个头发糟乱的中年汉子,骂骂咧咧地探出了头。
“做甚?”
“春荷可在家?”姜采薇走前两步,声音焦急。
“春荷?哦,那贱人好似是叫这个。”大汉灌了口酒,踉踉跄跄坐在地上,继而露出微微的狰狞。
“不过,你们要想打桩儿,可慢了些,昨日刚好埋了。那小贱人是个脏命,一个柳病挺不过去,便跪在床上哭,哭了几日便死了。”
“二位爷过两日再来,如何?我准备入城再寻个婢妻。”
徐牧身子微微发颤,旁边的姜采薇,已经有泪水滑到脸庞。
“司虎。”
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司虎,恼怒地要朝着大汉冲去。
却不料,姜采薇已经先前一步,拾起了一块石头,红着眼睛朝醉醺醺的大汉砸下。
大汉鼓着眼睛,神态僵了一会,一下子摔到地上。
“牧、牧哥儿,我还打不打?”
“打断两条腿。”
徐牧心头发涩,走过去将姜采薇扶起。
国之将亡,民事哀苦。
这吃人的世道,都快把人的骨头嚼烂了。
“徐郎,春荷死了的。”姜采薇撑着身子,哭得无比凄凉。
徐牧能够想象,当初一主二仆从北面逃难而下,是何等的生死相照。
“先去村尾那边看看吧。”
这一句,终于让姜采薇蓦然惊醒,急忙往村尾方向跑去。
“牧哥儿,书生……应当不会做那些事了吧?”抹去拳头的血迹,司虎语气发沉。
“我也不知道。”
徐牧叹了口气,招呼了一声,和司虎两人跟在姜采薇后面,匆匆走向村尾。
“言尽于此,徐坊主须注意。”
“多谢好汉。”
中年大汉点点头,待卸完粮食,带着车队又驶出了庄子,不多时,便消失在茫茫的林路之中。
“陈盛,先让人把粮食搬到谷仓里。”
“东家放心。”
徐牧回头往前,眉头越发紧皱。
老北山上的那伙山匪,已经成了压在他胸口的大山。
现在尚且有庄子庇护,但以后呢,收粮送酒的,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庄子里吧。
“司虎,等陈盛他们做完活,都喊到小马场这边。”
“牧哥儿要作甚?”
“教你们骑马杀敌。”
“哈?”
徐牧没有多说,继续往前走,走到小马场方才停下。
在他的面前,有十三匹老马,被卸去了车驾,正围着整个小马场,撒着蹄子跑得正欢。
徐牧看着,脸色有些可惜。
可惜只是些老马,若是那种能上战场的烈马,才叫真正的良驹。
不过,按着大纪的市价,一匹好些的烈马,至少要上百两,以他现在的身家,最好是别想了。
北狄人近百年,在与大纪的交锋中,能频频获得大胜,很关键的一个原因,便是北狄人的草原里,有着数百个上好马场。
“牧哥儿,人齐了。”
徐牧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十余个青壮。
陈盛这些人自不用说了,原先就是赶马夫,在马背上讨活的。剩下的人,估计连马都没骑过。
“东家,我、我会一些。”人群中,一个年纪小些的青年,急忙举手。
“我小时,和庄里的少爷交好,他借着小马,给我骑了几回。”
“不错。”虽然心里叹息,但表面上,徐牧还是大方地夸了一句。
“那么都选一匹马,骑着看看吧。”
不多时,情况惨不忍睹,除了陈盛四人之外,即便是那位骑过小马的青年,也摔得满脸泥垢。
“东家,看我金鸡独立!”陈盛嚣张地在马背上站起身子,果然玩了个金鸡独立。
“看个卵……”
徐牧揉着额头,山匪说不得这两日就要抢庄,人手劣势的情况下,只能出奇兵。
而这十多匹老马,寄托着他的厚望。五个赶马夫,偏偏还有个周遵受伤了。
“你们这两日都不用做活,就留在小马场里,练好骑马。练得好了,每人赏一两银子。”
十余个青壮听了,又是一阵欢呼。
“陈盛,你驴儿草的,别金鸡独立了!赶紧的,把人给我教好!”
“牧哥儿,我呢?”
“司虎,你不行。”
“为啥啊,牧哥儿?”司虎脸色激动。
“那些个老马,都驮不动你跑几步的,我有其他事情要你来做。”
司虎连老虎都能抱死,做个小骑兵,着实是浪费。
“那,我听牧哥儿的。”
徐牧自己也不确定,那些山匪,会什么时候杀过来,唯今能做的,便是尽所有的力量,挡住这次抢庄。
庄子南面,偌大的酒坊。
粮食已到,按着徐牧的意思,不管世道如何变幻,但活命的营生,决计是不能掉。
除开要练骑马的十余个青壮,近乎所有的人,此刻都在酒坊忙得热火朝天。
徐牧不厌其烦地来回走着,给那些一知半解的酒坊工,认真讲解着酿酒发酵的步骤。
当然,最后关键的蒸馏法,安全起见,在庄子还没壮大之前,徐牧打算还是亲自上阵。
“东家,吃晌午饭了。”
喜娘立在酒坊门口,脸红得要滴出水来。
昨夜里的事情,每想起一轮,她便会暗暗啐骂自个一轮。要是这位东家生气,把她赶出庄子,该怎么办。
喜娘不敢再想,一边垂下头,一边又忍不住可怜巴巴地偷看着徐牧。
徐牧面前,一张张面容上,都露出憧憬的神情。
若非是生活所迫,流离失所,谁愿意活得跟狗儿一样。
“敢问列位,若有人打庄,当如何?”
徐牧并没有在说笑,这种事情,是真会发生的,即便在河州那边,都有不少庄子被土匪打了,更别说望州这种混乱之地,指靠官差无用,能指靠的,只有自己。
“捶他娘的!”司虎抽出朴刀,骂骂咧咧。
“对!捶他娘的!”陈盛也怒声大喊,先前的几个马车夫,包括受伤的周遵在内,皆是面无惧色。
老胡头嘴巴嗡动,遥遥想起先前农庄被烧毁的一幕。
“捶、捶他娘的!”
瞬间,二十余个苦民,也被带动起来,蜡黄的脸色上,隐隐露出坚毅之色。
“好!”徐牧满意地走下木桩,他要做的,便是让这些人,拧成一股力量。
姜采薇站得有些远,但即便如此,当抬起头,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人影之时,不自觉的,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大纪棍夫,分明是个了不得的天赐夫君。
一处木棚上,抱着酒葫芦的老秀才,露出难得的平和笑容,抬起手来,又咕噜噜地灌了几大口。
整个徐家庄,到了现在,约有四十多人,除了六七个孩童外,余下的,妇人占了大半,偌大的庄子,只有十五个成年男子。
这个数目在徐牧看来,已经是很满意了。
毕竟于大纪而言,拉壮丁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不知多少好汉,死在边关的城墙之下。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再加上上一世积攒的装修经验,很快,偌大的徐家庄,已经变得有模有样。
除开居住的连排木屋,四座箭楼,大木棚搭建的酒坊,徐牧还特意在庄子的西侧,围了一个不小的马场,平时没事的时候,便将拉车的老马,放出来奔几圈。
左右整个庄子,也有差不多两个足球场大小,用地是完全足够。
按着徐牧的意思,酿酒的活并不算太累,让妇人轮着来做便行,至于男子,则要做一些重活,譬如锤树送酒,值夜护庄。
“徐郎,奴家和喜娘她们商量过了,在庄子边的空地,可以开荒,种些野菜,养些江鱼。”
姜采薇欢喜地走过来,语气带着兴奋。
相比起以前瘦弱单薄的模样,这段时间,明显是健康了一些,姣好的面容上,也有了淡淡的红晕色。
“徐、徐郎,你怎么了,若是不想也无事,奴家去和她们说。”
“不是这个意思。”徐牧露出笑容,“以后这种事情,你自个做主就成。”
“徐郎,不行的,奴家、奴家不能逾越。”
果然,小婢妻还是过不了那道坎。
徐牧叹了口气,虽然说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酒坊庄子,但他和姜采薇的关系,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我答应了。记住,你记账就行,不用帮做杂活。”
“奴家,听徐郎的。”
刚说完,姜采薇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红着脸往后跑开。
锵锵锵——
徐牧刚要往后走,猛然间,耳边如同被炸了一样,惊得他急忙捂住耳朵。
待回过头,才发现老秀才不知什么时候跑了来,手里还提着一面锣鼓。
“我儿!我儿!鸣金收兵了!狄人势大,且退且退!鸣金收兵了!”
徐牧有些无奈,又怕老秀才跑得太快摔到身子,急忙要去扶住,却不料眨眼间,老秀才已经跑出了百步。
“东家,那锣我想用来醒夜的,一时不慎,被他抢了去。”匆忙追来的陈盛,同样一脸无语。
“六千铮铮城下骨,无一不是大丈夫。”
十几车的粮食,即便用了不到一半,发酵蒸馏出的醉天仙,也有百多坛。
除开给望州城富贵酒楼的,以及河州的一些,也剩下差不多三十坛。
当然,酿酒蒸馏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要如何把酒送过去。
老北山上,山匪晒刀,誓要抢了徐家坊,这才是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东家,我等准备好了。”陈盛十余个青壮走来,一脸的怒意。
挡人钱财,无异于杀人父母。
“你们先不急。”徐牧皱住眉头,陈盛这些人要用作奇兵,不能轻易暴露。
“那怎办?”
徐牧揉着脑袋,深思了一番。
“司虎,让人把水装入酒坛子里,先出一辆马车,记得用小马场里的那匹病马。”
病马是先前官差田松送的,眼看着没几天活头了。
“牧哥儿这是?”
“别问,按我说的做。”
很快,约有五十个水坛子,被搬上了马车。
“司虎,记得慢一些驾车,如有山匪剪道,便立即下车跑回来。”
“马和酒都不要了?”
“不要了,先回来再讲。”
司虎怏怏地驾起马车,不忘带上朴刀,待庄门一开,便立即驶了出去。
徐牧急忙走上箭楼,发沉的目光,紧紧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果然,约不到半里路,十几个模样嚣张的山匪,便立即从林路两边跳了出来,挥舞着手里的棍棒武器。
司虎不忘徐牧的吩咐,恼怒地骂了两句,立即跃下马车,往庄子跑了回来。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老北山上的山匪,分明是要把酒坊庄子的生意,彻底搅黄。堵了货运,过不了多久,即便是老熟人周福,估计也不敢再下订单了。
“牧哥儿,捶他娘的!”
跑回庄子的司虎,只觉得憋屈无比,若非是徐牧叮嘱,他早就抽出朴刀砍过去了。
“砍了一批,又有一批,没有卵用。”
若是有足够的银子资源,徐牧敢打赌,老北山上的两位大王,会拉起越来越多的人马。
这世道,左右官儿都不会管,即便是说来剿匪,也只是走过过场。
“采薇,庄里还有多少粮食?”
原本将头埋下的姜采薇,冷不丁听到徐牧的话,急忙脆生生地开口。
“东、东家,还有五百多斤。”
姜采薇的话,一时让徐牧越发的不喜,不仅是酒送不出去,还有他和姜采薇之间,越来越陌生的隔阂。
这两三日,便是交货的时间,着实不能再延误了。
“东家,怎办?”
“今日先不送。”
徐牧沉下声音,“陈盛,带着人继续练马。”
十余个走来的壮汉,神态有些疑惑,又不敢不听,急忙转了身,往小马场走去。
“司虎,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牧哥儿放心,早削好了的。”
不多时,司虎便抱着二十余杆笔直的木枪,放在了小马场边上。
木枪杆之上,由于不能用铁枪头,没得办法,只能把枪头削尖一些,裹了一层石皮在旁,增加重量。
“每人拾两杆木枪。”
这些木枪,皆是用笔直的硬木制成,长度有两米左右。这还是徐牧算计了老马的冲锋力,若是真正的马上骑枪,至少有三米多长,借着烈马冲锋的速度,一枪便能戳碎敌人的铁甲。
每人两杆,意思更为简单,毕竟没有铁矿做成枪翼,加之这帮青壮严格来说还算不上骑枪手,用力不均的情况下,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木枪刺入敌人身子便拔不出来。
那么这时,只能放弃手上的木枪,换取另一把备用的。
走出富贵酒楼,徐牧长长松了一口气。
周福的三十两定金,再加上刚才卖酒得的六七两,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而做蒸馏酒的本钱,也拢共不到二两,何等暴富。
即便留出十五两替姜采薇还账,剩下的,完全足够酿出第二批私酒。
“牧哥儿,刚才马拐子派人来找了,让我们去巷子一趟。”司虎涨着脸色,声音带着怒意。
这一出,徐牧早就想到了。利益所驱,他造私酒的事情传出去之后,马拐子肯定要想着捞一笔。
“牧哥儿,他们要是敢抢银子,我就和他们拼了!”
拐子堂,说到底也是一个闲散组织,棍夫加入的初衷,无非是有个后台倚靠。
但现在,似乎是反了的,马拐子只把他们当成敛财的工具。
说实话,徐牧早就想脱离了。
“先别理他。”徐牧皱起眉头,若是去一趟巷子,入了马拐子的地头,起码要被扒掉一半银子。
“司虎,你等会去街上请几个赶马夫,便说跟车一趟,给一钱银子,记得要壮一些的。”
一钱银子,便是一百文,至少是平时赶车的三四倍。
很快,五个壮实的赶马夫,便扯着马车匆匆赶了过来。
当看见东家是一个棍夫的时候,难免神色怏怏。
“先见个礼。”徐牧露出笑容,将一把铜板抓在手上,每个人至少发了几十文。
这一下,原本有些不忿的赶马夫,脸色都变得热忱起来。
这年头就是这样,穷人最大的本事,便是保证自己能赚到银子,家人不会挨饿,至于如何享乐,那是富贵老爷们才考虑的事情。
“我有个建议。”徐牧拍了拍手,“我希望列位,能做我的雇工。”
“每月几钱?”为首的一个马车夫,沉默了一番开口。
其余的四个马车夫,也露出紧张的神色。
要是给个一二钱的,还不如自个拉私活。
徐牧平静地伸出两根手指。
“二钱?东家真大方。”
五个赶马夫神色叹息,二钱银子,也只和平时差不多。
“我的意思是,二两银子。”徐牧冷静回答。
“什么!”
不仅是赶马夫,连司虎都惊了,恨不得立即用手捂住徐牧的嘴。
“牧哥儿,这、这如何使得。”
徐牧语气不变,“这二两银子之外,跟车一趟,便多算一钱,十趟则是再加一两。”
“东家,你说的都是真的?”
五个赶马夫,都是年轻气盛的好汉,这会听到徐牧的报价,已经纷纷忍不住了。
“自然是真的。”徐牧语气微微一变,“今日在街上,你们应当也知道了,我做的是私酒生意,难免会惹到人。我的意思是,哥儿几个有银子一起赚,若碰到挡财的人,也请一起帮忙,可否?”
五个赶马夫再度陷入沉默,这虽然还不是刀口舔血的活计,但总会有些危险。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我等生于这般世道,活了一番,无非是为了高堂有寿,妻子有食。我徐牧再问列位,敢同行否!”
五个赶马夫咬着牙,最终狠下神色,齐声开口,“好,那我等便拜你为东家!”
“若是不放心,我明日拟一份公证,送去衙门。”
“但须记得,既然拜了我为东家,以后行事,便以我为先。”
“听东家的!”
五个马车夫下了车,齐齐抱拳。
“且散,明日一早再过来。”
回家的路上,即便憨厚如司虎,也忍不住埋怨一番。
“牧哥儿,雇个赶马夫,最多一月半两,都有多的了。”
“你不懂,我雇的不是人,雇的是人心。”
“牧哥儿,你说的是啥?我怎的觉得,你真好似换了个人。”
一路上,司虎还在喋喋不休,差点要忍不住脱下徐牧的裤子,看看屁股上的伤疤印记。
徐牧气得抬腿,踹了三四条街。
待回到破院,不仅是徐牧,连着在揉屁股的司虎,也惊得停下了动作。
此刻,在他们的面前,整个破院似乎是改头换面了一般。
首先是院墙,破烂的位置都用泥浆重新抹了一遍,另按着徐牧的要求,搭建了一排的木栏。
昨夜被杀婆子弄坏的木门,也重新换了一扇,看着就坚实不少。
院子里,离着牛棚不远,已经打好了几个土灶,连着木柴都重新打了好几摞。
此刻,浑身是泥垢的姜采薇,看到徐牧回来,一下子停了手里的动作,脆生生地站着。
“徐、徐郎要是不满意,奴家再修一遍。”
还修个鬼啊,已经是很好了,连徐牧都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一个黑心丈夫一般。
“很好了,不用再修。”
徐牧的这一句,让姜采薇脸色变得无比高兴,急忙洗净了手,跑入屋里,端了两个粗碗走来。
依旧是芋羹糊糊,但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芋羹糊糊上,还洒了一些肉丝。
司虎喜得眼睛发直,接过粗碗便立即吸了起来。
“奴家今日打柴,恰好捡到一条江鱼,徐郎,你、你也吃吧。”
“你吃了么。”
“瓦罐里还有的。”
犹豫了下,徐牧点点头接过粗碗。
姜采薇抿嘴微笑,又怕被徐牧看见,急忙红着脸转过身,跑去瓦罐那边,将余下的芋羹倒入粗碗,便捧着蹲到地上,准备吃起来。
徐牧一直看着,心头莫名的一酸。
他起了身,走到姜采薇面前,伸出手便拖着走回桌边。
“徐郎……奴家不能上桌,邻人会笑话的。”姜采薇捧着粗碗,脆生生地开口。
“一家人不吃两桌饭,在我这里,便是这个规矩。还有,我刚才在外面吃过酒了,现在不想吃肉。”
不由分说,徐牧便将两人的碗换了过来。
捧着碗,姜采薇待了一会,才低下头,大口地哈着气,不让眼泪流出。
“明日不要再出去打柴,留在屋里,帮我看着火候就行。”捧起碗,徐牧一下子吸了个干净。
“屋里还缺什么,也可以说出来。”
“徐郎,奴家什么都不缺,奴家很高兴了……呜呜。”
将头垂下,姜采薇终究是哭出了声。
所以,若是时间宽裕,倒不如直接去这些庄子里收粮,免得还要被粮行的二道贩子,多砍一刀。
沿途过,一路问了三四个农庄,徐牧有些庆幸,价钱的话,起码比粮行缩了小半倍。
不过人手不足,只能留下四通路的地址,多给了些路费银子,让这些农庄过一两日送上门来。
“牧哥儿,这些人在作甚?”正要调转马头往城里走,司虎突然愕声开口。
徐牧怔了怔,循着司虎指的方向看去。
发现在一个农庄之前,至少有二十余人,正面容愁苦地敲着庄门。
“东家,我等真是佃农。世道不公……先前的庄子被山匪打了,老东家活活气死,我等也活不下去了。”
“东家,你收留我等,我等好好做活。”
徐牧沉默地往前看,发现这批人,皆是一脸的蜡黄之色,明显属于那种缺衣少食的苦民。
可惜,即便这二十余人哭哭喊喊,农庄大门都没有敞开的意思。
“司虎,去把这些人喊来。”徐牧淡淡开口。
司虎稍顿,急忙跳下了马车,不忘把朴刀嵌入裤袋里,才急步往前跑去。
不多时,二十余个苦民,便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徐牧面前,其中几个穿着单薄的孩童,以为要赏银子,没等父母催促,便马上跪倒在泥地上,嘴里唱着讨银子的吉利话。
“莫跪,先起来。”徐牧叹着气。
在他旁边的姜采薇,也看着有些难受,打开小包袱取出舍不得吃的两张油饼,分给了几个孩童。
面前的人群里,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庞,响起阵阵咽口水的咕噜声。
“列位可是要找生计?”下了马车,徐牧走前几步,替一个孩子抹掉脸上的泥巴。
这副光景,让二十余个苦民看到,不免一下子生出了好感。
“这位头家,自然是的,我等原是二十里外,一个小农庄的佃户,农庄被山匪打破,老东家活活气死,我等实在没活路了。”
“敲了七八个庄子的门,都不愿意收留我等。”
二十余人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农人,拄着一根柴棍缓缓走出。
“我亦有一个庄子。”徐牧凝声开口,“列位要是没去路,拜我为东家如何?”
“头家……你农庄在几里路?”
“八十里外,望州城的一个酒坊庄子。”
“望州啊,前面的雍关都破了,那里听说很快会打仗啊。”
“还有难民吃人。”
……
徐牧面色不变,眼下这帮苦民,都落魄成这样了,若还是挑三拣四,不要也罢。
“住口,你们都住口!”
庆幸的是,那位老农人还是明事理的,立即喝住了后头的议论声。
“头家,每日分几顿饭?”
“二顿,每月再分十斤粮。”
徐牧的话刚落,二十余个苦民,已经脸色激动起来。
这世道,能好好活下去不被饿死,便是莫大的本事了。
“另外,每月有二钱月俸。”
“这……还有月俸!”老农人蜡黄的脸色上,涌起激动的潮红。
“快!快来!都拜东家!”
“我等鹿山小湖庄,逾二十三口,拜见东家。”
声音齐整,即便还饿着肚子,却洪亮无比。
“好!甚好!”徐牧大喜,这一下,酒坊庄子里,便又有了一大批的生力军。
而且都是老实本分的穷苦人,足以信任。
“我有言在先,列位拜我成了东家,吃我的粮,拿我的月俸,以后行事,务必以我为先。”
“自然的,东家放心。”老农人重重松了口气,若非是遇到徐牧,他们继续在河州兜兜转转,估计会越来越惨。
“司虎,去敲农庄,多买几辆马车,再买些吃食来。”
特别是崩弦的二指,早已经被剐去了一层皮。
“没事儿。”
接过麻巾,徐牧抹了几下,才重新抬起头,看着庄子外的情形。
无了马,那位瓢把头似是落了威风,只能把身子隐在岩石后,怒喊着什么。
“东家,山匪退了!”
“山匪退了!”
几十个山匪,在丢下几具尸体之后,如潮水退去一般,趁着雨幕和夜色,仓惶地隐入密林之中。
“东家,要不要出庄子摸尸体?”
“不急,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确认山匪不是诈退,徐牧才让陈盛带着几个青壮,收拾了一番战场。
“一把生铁弓,两杆铁头枪,还有一副烂袍甲!”
生铁弓,即是那些山匪用了铁矿,自行打造的铁弓,威力和射程,肯定不如官家的铁胎弓。
估计铁枪和袍甲也差不多。不过也算极好了,这年头,寻常百姓家,连一柄生锈菜刀,都是几户人共用。
“陈盛,有没有人受伤?”
“伤了两个,一个被箭射到了腰,一个为了打狼,从箭楼摔下去,把头摔烂了。”
“采薇,你先记着,到时候多发一份抚恤。其余的人,凡是帮着守了庄子,都有赏银。”
整个庄子里,又是一声声的高呼,放在以前,要是山匪抢庄,他们都是想着法儿迅速逃出去,哪里想到,还有把山匪打跑的一天。
“徐兄,我也献了宝的,有无赏钱?”
山匪退去,尤文才急忙慌慌张张地跑来,堆上谄媚的神色。
“没有。”徐牧神情发冷,“你且记住,留在庄里也行,但务必与其他人一样,扛木修墙,骑马护庄,若是做不到,明日请自便离开。”
“徐兄,我学富五车,乃是谋士幕僚!”
徐牧懒得废话,若非看在姜采薇的面子上,他巴不得立即将尤文才踢出庄子。
……
桐籽油灯下。
姜采薇一边红着眼睛,一边用热水替徐牧擦拭着手掌。而后,才从袖子里取了金疮药,细心地涂抹起来。
“我有些好奇,你怎么一直随身带着这些?”徐牧脸色疑惑。
没记错的话,先前便给过他一瓶了,只可惜出城遇到难民追车,不慎丢了去。
“奴家嫁入望州城,便、便听说徐郎是个棍夫,时常与人打架。”
“所以,你是给我准备的?”
姜采薇红着脸,点了几下头。
“以后若遇到危险,你便护着自个,先不用管我。”
姜采薇沉默了会,摇着头。
“为何?你又不是女侠儿。”
姜采薇抬起头,语气渐渐趋于平静。
“因为……徐郎死了,我也会死。偌大的望州城,每天都有人饿死,我所能依靠的,只有夫家。”
“你突然说了实话,让我有些不习惯了。”徐牧心底涌上一股酸涩。
两个人绑在一起,终究是与爱情无关。
“如果北狄人没有破关,奴家便不会南下逃难,也不会认识徐郎。”
“飞鸟与游鱼,隔了高山大海,尚且是一场相见欢。”
“我想说的是……”姜采薇突然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是什么?”
姜采薇涨红着脸,咬着嘴唇,坚定地抬起头。
“我——”
“牧哥儿啊!”没等姜采薇脱口而出,司虎高八度的声音,随着推门而入,响彻了整个屋子。
徐牧咬牙切齿,往突然闯入的司虎瞪去。
这时候的姜采薇,已经急急把头垂下,抱着木盆,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地出了屋子。
“牧哥儿?怎的?我还想和你吃酒呢。”
“狗犊子,你怎的不敲门……”
徐牧无奈骂了一句,只差一些,只差一些,他和小婢妻的隔阂,就要解开了。
天知道下次,姜采薇还有没有这份胆子,再一诉衷肠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