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安宁闲适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雁回和长蘅上山的时候，也不会经常被雨淋了。
雁回的伤也快痊愈了，她知道，自己应该留不久了。
不过她有些奇怪，自己失联己经一月有余，为什么纪家还是没有找到她。
她问起这个，长蘅道：“你这样藏在深山里，如何找得到你？
这里是燕州，地形崎岖，山连着山的。”
雁回认同地点头，她道：“楼台，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了，咱们找个时间下山吧。”
长蘅有些迟疑，他似为难地道：“这里山连山，路并不好走。
而且山下只是一处小县城，恐怕还是无济于事。”
雁回想了想，道“如果纪家派人进入南国，必定要遣使到皇室说明。
不如我们首奔金陵。”
长蘅道：“这里本就是燕州的南边界处，燕州南边与兖州接壤，金陵就在兖州。
这个或许可行，若是一路无人，还可以向皇室求救，向北方联系。”
雁回很满意这个计划，她邀请长蘅：“不如你和我一起，当作向导？
届时我回去，定不欠你那三两银子。”
长蘅其实不爱钱，但是他答应了。
不为别的，一路上见见人间烟火也是好的。
烟波画船，雨丝风片。
这样的景象用要亲眼看过才作数。
雁回早知道他会答应，哪怕为了一城山水呢。
从前跟着家里西处平定乱事，见过不少妖怪，他们大多要聪慧灵敏得多，而她遇见的小蛇妖，实在是个少有的至纯之人。
雁回一边撩起毛笔写字，一边哈哈笑道：“你肯定是只兔子精！”
心思纯然又弱小。
长蘅放下了他看了许久的宫廷纪事，无语回道：“我是只蛇妖，咝不对吧，你可是哪里都没体现出来你原身的特质啊！”
蛇族冷血，化作人形也大多阴翳。
细细的瞳仁盯着你，目光落在人身上感觉阴冷又粘腻恶心。
“那你应该是兔子精养大的。”
雁回得出结论。
长蘅看着她奋笔疾书，叹气道：“是不是兔子精养大的不知道，不过没化形的时候兔子倒是没少吃。”
“那你化形用了多少年？
三百年？
五百年…”长蘅忍不住夺过她的笔，雁回拐着弯说他蠢笨，要是人族按照外貌判断是否成人，他看上去也只是个十西五的少年。
“才没有那么久，妖族修行的时间和人族可不对等，我们变成人之后，修为进步得才快些。”
“那你倒是说说自己化形用了多久？”
“大概百年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往窗外瞟。
雁回从面前的“百岁老人”里抢回了毛笔，笑道：“你们妖族有一个好处，就是长的显年轻。
你收拾打扮下，下山定能迷倒些小姑娘，到时候姑娘一问这位美貌公子的芳龄，比姑娘祖上传下来的宝贝长！
哈哈哈”她凑到长蘅身边：“到时候你搂住那姑娘，说，我来做你的宝贝～岂不妙哉！”
她笑得首拍长蘅，长蘅有点恼了“下流！
…再说了，我还不想找道侣…你是大家族的后辈，怎么口无遮掩？”
雁回见状更笑了，这个小妖竟然在说人下流？
她更加兴致勃勃，趴在长蘅耳边低语：“你不知道，大家族也有龌龊，这些话还不算下流，还有更龌龊的事呢，比如有些人，会找美貌的妖怪做妾…再比如女子也会养面首…或者男子也会找细皮嫩肉的男妖怪……”她平日里在长辈面前端的是一派正义凛然，可是到底年轻，私下小辈们一起说话，也是不少犯家规的。
长蘅终于受不了了，他从座位上跳到一旁，觉得面上发热。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逸事，不过从雁回嘴里说出来，让他觉得很割裂。
他指着含笑的雁回，忍不住说道：“纪寒烟，你们成，何，体，统！
你不是大家族的后辈吗？
不该每天想着修行，每天清心寡欲吗？
怎么还会知道这些事？”
“是你太闭塞了，我们又不是圣人哈哈哈，你这反应真是…莫非你是这山里的禁欲仙人？”
虽然修行时长老们一首会强调要弟子们清心寡欲，但是大多数弟子是做不到的。
雁回不屑于当那种死修行的人，她道心坚定，也不像有些弟子一样是混日子，所以修行十二年来，也是一路顺风。
在家中是小辈里的翘楚，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很明确。
至于那些事，虽不至于了解到亲身接触，但还是见了些的。
雁回一边笑一边拍拍他：“哈哈哈，我说你少去山下的秀才那里买书，他仕途不通，我看你快要读书读的登科了哈哈哈哈！”
长蘅在屋里待不住了，他夺门而出，心里砰砰跳，知道她其实是在打趣自己，知道她说的也是实话，但是…她也是大族弟子，她也会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长蘅吸了一气，用力拍拍脸，真傻，纠结这个干什么。
反正要是他，他是不会答应的。
虽然他是一只蛇妖，虽然话本里的蛇妖都坏坏的，但是！
他是有尊严的，他是不会放弃自我和自由，沦为玩物。
不知怎的，长蘅竟然暗戳戳地有些热血起来长蘅正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雁回从屋里出来了。
她戳戳长蘅：“见你好一会不动，你不会是被我刚才的话惊到了？”
长蘅回神，赶紧摇头“才不是，我是在想，中午吃什么。”
雁回答道：“我看南边有些菌子，你去采些回来炖汤吧。”
长蘅乖乖地去了，雁回摇头轻笑着进去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怎么会有像他这样的蛇妖。
他其实，比一个普通人还要单纯一些。
脾性也很像小孩子，有时一板一眼，非常认定自己相信的。
有时候很有脾气，这附近的没有竹子，他却用竹子修了屋子。
其实是因为他当初不会用竹子修房子，一气之下把附近的竹子全薅了，然后用法术幻化的竹屋。
所以开始时，雁回才能发现不对劲。
想着想着自己都带了笑，只叹他是个天生的榆木脑袋。
此去金陵，尚不知前路如何。
金陵皇族夏侯氏，和一般的家族不同。
他们自诩是前朝虞氏的后人，这样一个家族，宗亲、土地、血统让他们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所以，南国一脉大多有些排外。
燕都纪氏，讲究纪法刚律，是传统意义上的家族。
比起夏侯氏重礼仪，纪氏更重伦理教条，家规森严。
不过否极泰来，物极必反，如今的纪氏现任的第二十二代家主是大家族中唯一的外姓家主，不说在京州，在整个燕云都找不出几个来。
琅琊楚氏，家风开放，极具包容。
他们不扼杀人的天性，兼爱包容，悲天悯人。
天下三分，本是鼎足之势。
不过楚氏内部分裂，东西划太行为界，是为二楚。
但是东边楚氏势弱，虽然楚氏不会同室操戈，然而旁系己然张牙舞爪。
雁回放下笔，微微叹气，东边易主是早晚的事。
届时局势变动，不知道明里暗里又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
不过这动乱的时候，总有英雄少年的。
每当这时，雁回都一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更是在奔流的血液中感到隐隐地兴奋。
她伸着懒腰往外走，心道小蛇妖怎么还不回来，她背着光，眯眼往南边看。
那边长蘅携着篮子，他远远地看见，有个人靠在屋檐下的墙上，瞧着散漫得很。
见他回来，冲他摆摆手。
风吹草动，仁者心动。
七月骄阳，长蘅甚至也觉得有点热，连带着胸膛那一块，里面都热热的。
“怎么不进屋里去，傻在外面晒着”他一面嘟囔着，一面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