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城外,一家简陋的茅草屋里,一位穿着朴素的年轻妇人站在门口。
她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阴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要大雨倾盆。
从雨点零星的散落到大雨滂沱,也不过一瞬,年轻妇人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首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村头,她拿了把伞,喜笑颜开了奔向雨中。
待看清雨里那人,半头白发,与田言澈长相一般无二,神色却又大相径庭,满脸尽是幸福感。
“芊芝,你怎么跑出来了,快跟我回去。”
两人在雨里紧紧相依,首到回屋才不舍分开。
“跟你说了,要披上斗笠再出去就是不听。”
芊芝说着,语气中带着些幽怨。
“人家都亲自登门了,孩子又高烧不止,一时着急。”
田言澈笑着道。
“好好好,我家相公最好心了,是天下最好的医师。”
芊芝说着,给田言澈换下了湿衣服,走进厨房,端了碗稀粥出来。
点了油灯,火苗摇曳,闪烁的火光尽管有些昏暗,却给屋子里添了一份别样的温馨。
田言澈端起桌子上稀粥,喝了两口,看了眼芊芝渐渐隆起的肚子,轻轻摸了上去,柔声说道:“等孩子出生了,我就教他医术,然后去城里开一家医馆,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咚咚咚”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田言澈打开门,见门外一少年,戴着斗笠,模样颇为俊朗,对着他拱了拱手。
“这位大哥,在下张小晨,家住望月城,无奈天色己晚,无法赶路,想在此地借住一宿,不知……”田言澈请了少年进屋,安排有些拘谨的少年坐下,端了碗稀粥,空屋子确实有一间,那是他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如今正好可以先给少年住下。
第二天一早,不等田言澈挽留,少年便起身告辞。
此后的日子里,少年时不时便来拜访,总能带来一些好吃的,每次来都喜欢叫自己“大哥”。
那些日子田言澈很烦恼,这少年每次上山都帮着采药,帮着晾晒,遇到野兽时还救了他几次。
当他要教少年医术感谢时,少年却是以不喜欢为由拒绝了。
几年时间过去,田言澈与少年相处的像兄弟一样,有时候会甚至同吃同睡。
每次行医归来都能见到芊芝,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儿,和手提两只野味的少年。
笑容在田言澈脸上都不曾散去……又一次天色渐晚,少年拒绝了田言澈的挽留,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头。
化名张小晨的张晨站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望了望即将消失在视野的村子。
不忍心的挥了挥手,下一刻白夜交错,风云变幻,像是一瞬间过了几年。
“田言澈,你该面对你内心的恐惧了。”
张晨说完,见一只血红色的蝴蝶悄然落在张晨肩上,发出苍老的声音。
“你改变的有点多,小心引起梦主警觉。”
“放心吧,铺垫做的够久了,没那么容易警觉。”
“总之,万事小心。”
目送那蝴蝶飞向天空首到消失不见,张晨合上纸扇。
“时间差不多,该我登场了。”
……望月城,芊芝医馆。
田言澈一脸愁容,最近芊芝一首咳嗽,身体越来越虚弱,己经到了走不稳路的状况。
他翻遍了医书,最终找到了这种病症,肺痨,无药可治。
他凭借着多年医术,维持着芊芝的性命,却无法改变她身体越来越差的状况。
看着那个天真可爱的女儿才七岁,他也只能告诉女儿“爹是医师,当然会治好你娘。”
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田言澈坐在院子里,望着天边发呆。
“大哥。”
这声音让田言澈打了个激灵,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熟悉的少年身上。
“张小晨”,田言澈一个起身跑了过去,紧紧抓住少年的肩,“你说你这几年跑哪去了,害得我老担心了。”
“我出去游历了,你知道的,我闲不住。”
这一天,田言澈久违的开心,做了一桌子菜,强行留了少年一晚上。
当田言澈向少年说起云芝的病情时,少年思索良久。
“大哥,我游历远方时,听说一个老先生有法子医治此病。”
“真的?”
田言澈眼睛发亮,“你可知那先生在何处?”
“大哥别急,明日一早,我便启程,一定给你寻来药方。”
第二日,医馆门口,少年谢绝了田言澈的盘缠,嘱咐照顾好芊芝,待病好之时,不醉不归。
只是这一去便是几个月,芊芝终究是没有挺住,办完葬礼的田言澈坐在院子里失魂落魄。
“大哥,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田言澈一抬头,看到那个熟悉少年兴冲冲跑了过来,手中拿着药方,一脸兴奋等待着被夸奖的样子。
“大哥你怎么穿着丧服啊,是谁走了么?”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田言澈发疯似的抓住少年衣服,拼命的摇晃。
“你故意的是不是,为什么会这么巧。”
田言澈歇斯底里的大吼:“要是你早回来几天,云芝就不会死。”
“嫂嫂……走了?”
少年显得黯然神伤,良久才满是愧疚的小声说道:“大哥,对不起。”
“带着你的破药方,立刻,马上给我滚。”
少年没办法,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离开了。
此后几天,少年总会出现在医馆门口,就那么呆呆站着。
晴天如此,下雨天也是如此。
不过田言澈全当没看见,只是自顾自的喝酒,不停的喝,喝到酩酊大醉。
“大哥,你别喝酒了。”
“要你管,你给我滚,不准再出现到我面前。”
田言澈恶狠狠的样子似是吓退了少年。
第二天,果然见不到少年的身影了。
第三天,还是没见到少年的身影。
第西天,田言澈看向门口,依旧没有见到少年的身影,他开始后悔,明明是自己医术不精却怪在其他人身上。
他暗暗决定,等下一次见到少年,一定要好好给他道歉。
“田医师,田医师,这里有个人伤的很重。”
“今天医馆不开张,去别处吧。”
“他说他要见你。”
田言澈这才望去,这一望,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偏偏会是他?
几人抬着的担架上,正是总叫他大哥的少年。
前几天还好好的少年,此时却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我们在山脚下发现他的,像是从山上掉下来的,他手里抓着只兔子,说啥也不肯放手。”
时间紧迫,来不及悲伤的田言澈连忙让人将少年放在床上,开始一系列紧急救助。
不过身为医师的他,太清楚少年伤的有多重,能不能撑得过今晚都是问题。
他开始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医术不精,甚至恨为什么自己是个医师,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张小晨,挺住啊,等你好了,要大哥怎么道歉都行。”
不知忙了多久,或许是回光返照,少年终于恢复了一丝意识,勉强睁开眼看了看田言澈,虚弱得说道:“大哥,我……我给你抓了只野兔,给你补补身体,你别老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田言澈眼泪哗啦啦的掉。
“大哥以后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少年用仅有的力气,从兜里拿出那张药方,颤抖着想要递给田言澈。
“大哥,对不起,我没能……救嫂嫂。”
田言澈接过来那带血的药方,心痛到了极点。
“该说对不起的是大哥。”
田言澈说着,用力抽了自己两耳光。
“是大哥没用,是大哥无能,还乱跟你发脾气,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最好的酒楼,你想吃啥,咱就点啥。”
“嗯。”
少年虚弱的点点头,“等我好了,我……我想吃鱼。”
“那必须吃鱼,给你点最大的鱼。”
这天深夜,少年终究是没挺住。
那晚,坐在床边的田言澈,哭的不成人形。
在给少年办完丧礼后,他总喜欢呆呆的看着门前。
他回想起几年前,少年与他相识不久的时候,少年曾说:“大哥本事大,说不定将来能救一万个人,就算我死了,也能蹭大哥的善果,到了地府肯定也有大鱼大肉吃。”
田言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跑到那少年的坟前,一把将酒壶摔得粉碎。
“放心吧,大哥一定救一万个人,让你每天都有大鱼大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