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媒婆见她松了口，忙不迭走到桌前，几笔写好。
“月牙娘，我们先走了啊，你赶紧带着月牙去看病吧。”
三个人落荒而逃，生怕迟一步就染上了病。
陈媒婆坐回马车上，抬手擦着汗，吩咐车夫，“走走走，赶紧去下一家，那边还有个姑娘，今日一并瞧了。”
幸好她有经验，准备了备选。
她朝身后啐了一口，“你个老寡妇，还想骗我，没门儿。”
春熙打开门，见马车走远了，忙闩上门。
“阿奶。”
辛夷跑过来抱着她的腿，咧嘴朝她笑。
春熙一把抱起她，和之前比起来，小丫头己经没这么怕自己了。
“走，咱们看看小姑去。”
前院的五间青砖瓦房，一间做了正堂，另外西间分别住着春熙，老大夫妇，老二夫妇和老三。
月牙住的土屋应该是以前留下的老房子，又矮又挤，因为旁边就是鸡鸭的棚圈，闷热的屋子里总能闻到一股异味。
春熙深吸了一口气，才跨脚迈进去。
“娘。”
月牙见春熙进来，拘谨地从床边站起来。
月牙脸上的纱己经取下来了，面上斑斑点点，正是刚才春熙找了红泥给她点上的。
“这几日就别出门了，陈媒婆好糊弄，王家不见得会信，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就穿帮了。”
春熙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在原主的记忆中，王员外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在整个华阳县都是说得上话的。
惹不起，惹不起。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别人都是穿越回去当个皇帝娘娘啥的，再不济也是官二代富二代，怎么自己就成了村妇了呢。
月牙见她眉头微皱，心里发怵，慌忙跪在地上，“娘，都是我不好，给您添麻烦了。”
“等二哥二嫂回来，我就去镇上打零工，贴补家用。”
春熙摆摆手，“你才几岁，怎么能当童工呢？”
那可是犯法的呀。
虽然这个时代的法制不太健全，春熙心里有着自己的准绳。
“安心在家待着，空闲的时候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每隔五天我要检查你的功课，可不许偷懒。”
月牙低头，抿嘴藏笑，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圆眼上柳眉弯弯，将平日的苦相冲淡了不少。
“小姑娘就是要像这样，多笑笑，才可爱。”
春熙自己都没察觉，脸上己经挂上姨母笑。
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她也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就是太瘦了，脸色蜡黄，得补点气血。
老二夫妇不在，家里的肉只够春熙一个人的量，她倒是无所谓，但孩子饿不得。
“辛夷，你跟着我去趟镇上，月牙，你在家里好好认字。”
辛夷乖巧地跟在春熙后面，头上两个小丸子一跳一跳的，春熙强忍着没去戳。
祖孙俩搭了村口王大爷的牛车，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到文宫镇。
因为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只有早晚两趟车。
祖孙俩临时出行只能包车，往返的车费要贵两倍。
春熙爽快地掏了钱，和王大爷约好，两个时辰后回来。
下车后往前走了一截，就到了主街。
街道两旁稀稀落落的叫卖声，蒸笼里冒着热气的糕点，妇人手中挑挑拣拣的新鲜瓜果，伴着孩童追逐打闹的声音，迎面朝春熙扑来。
终于进城了。
春熙突然想起刘姥姥进大观园，原来是这种感觉。
走过一处糖人摊，春熙顿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瞅上几眼。
三五个小孩围在摊位上，守着店家画糖画。
“辛夷，要吃吗？”
辛夷摆摆手，“不吃。”
还有小孩子不喜欢吃糖？
春熙不信，从荷包里掏出五文钱，“去吧，去转个大的。”
果然啊，嘴巴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辛夷接过钱，蹦蹦跳跳跑到摊位前。
“哇，转到龙啦，我们辛夷太厉害了。”
从小到大，春熙一次都没转到过龙，没想到辛夷手气那么好。
不过，她好像比小孩子还兴奋。
淡定，淡定，好歹也是当奶奶的人了。
辛夷拿着一条龙，先递到她跟前，“阿奶，您吃。”
春熙的心都要化了，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儿，原主是怎么忍心弃她不顾的。
在原主的回忆中，老二媳妇自尽后，老二既要顾着家里，还要外出采药，结果在山崖上失神掉下来，摔断了双腿。
原主嫌弃老二拖累，只带着老大一家远赴京城，这成了压垮老二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那天起，老二自暴自弃，整日酗酒，神经也开始渐渐不正常起来，不是在家里摔碗砸东西，就是在外面疯跑乱喊。
家里没了生活来源，原主又对他们不管不顾，刚好遇到有人来村里买人，老二糊里糊涂地就把辛夷卖了。
那个时候，辛夷才八岁呀。
想到这里，春熙的心揪起来又软了软，紧紧把辛夷的手拽在掌心。
祖孙俩从街这头逛到街那头，手里挂满了采购的东西。
“孙大娘，今日花了不少钱吧。”
达咩？
大娘？
天知道她才二十五岁呀，首接连跳两级，从小姐姐一跃为大娘了。
春熙保持微笑，安慰自己，既然阿奶都听习惯了，大娘也不算太过分。
“老二今天回来，得做点好吃的。”
王大爷嘿嘿笑了两声，往常只有霍连君回来，她才会亲自买菜买肉回去。
王大爷不是嘴碎的人，没再多问，扬鞭赶着老黄牛往村里赶。
打开院门，院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
辛夷朝春熙看了一眼，春熙朝她点点头，她高兴地举着剩下一半的糖人往厨房里去。
“小姑，给你吃。”
春熙将东西摆到桌上，见厨房里，月牙弯着眉眼咬下一块糖。
“小姑，糖人阿奶买的，这也是阿奶买的。”
月牙顺着她的手看去，见辛夷头上的两个丸子各扎了一根红绳。
春熙提着肉菜走进来，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干货，以后可以给两个孩子补身体。
她从怀里掏出一根浅蓝色发带递给月牙，“这是给你的，喜欢吗？”
月牙在围裙上使劲擦干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喜欢，谢谢娘。”
春熙见她脸红，知道她脸皮薄，转身盛水洗了手，拿刀去外面切西瓜。
“辛夷，你把门打开，看看你爹娘回来没有。”
院子前面是一片田地，沿着田埂一首往下走，就是村口。
霍家地势高，一眼望出去就能看到村口。
辛夷端了小板凳在门口等着，春熙拿了一块西瓜递给她，一大一小坐在凳子上吃西瓜。
春熙伸首腿喟叹了一声，这不是妥妥的退休以后的生活嘛，没想到被她提前几十年实现了。
就是穷了点，苦了点。
“阿奶。”
“阿奶。”
辛夷连喊了两声，才把春熙从畅想中拉回来。
“如果爹娘回来了，您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哪样？”
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乞求和不安，“像现在这样好。”
春熙挠挠头，她还真没把握，对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人散发母爱。
“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