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掌心里赫然躺着枚鎏金镶绿宝石银搭扣，盈盈绿色沉浸在暮光里，格外刺眼。
“冉姐姐的头钗珠饰都被卸去，白日里摸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浑身硬邦邦的，拳头握得很紧。
害她的人早就为她搜过身了，要是有物证肯定会被拿走，却独独遗失了这枚搭扣。
我摸到她的手指时，她握紧的拳头突然松开，这枚搭扣就正巧掉入我的怀里。”
小七把搭扣举到仇子良的眼前，满目怆然，咬牙切齿，“子良哥，这不是凑巧，这是天意。”
她向前迈了一步，手指的力道似乎能把搭扣捏碎，“这种规格的绿宝石，满府里只能谁可用，不用我说了吧！”
“小七，一枚搭扣说明不了什么，切不可轻举妄动。
以你我现在的境况，曲夫人想弄死我们，就像碾死树下的蝼蚁一样。
这件事，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仇子良的大手掌，包裹着小七的手，小七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搭扣。
杀人放火这样的脏事，按理说不用主子亲自动手。
但是有的人喜欢，亲自碾碎别人的希望。
享受把美好埋入泥土时，看到的绝望无助的眼神。
那个冰冷的夜晚，她亲手把她推入漫水桥下，眼睁睁看着她拼命地在湖水里挣扎，手臂像是种在湖里的莲藕，一高一低，交错着伸出来。
然后，希望一点点被磨灭，她终于筋疲力竭，消失在湖面，慢慢坠入湖底。
岸上的人，摸着空空的手臂，心满意足地晃了晃，笑得肆无忌惮。
两日后的晌午，春日里的阳光有些调皮，撒在院子里光怪陆离。
栖凤院。
薛婆婆引领着小七绕着抄手回廊，首往正厅的方向走。
曲夫人胡妙漪斜靠在枕了金丝团绣牡丹软垫的红木椅上，她珠玉满头，微微轻动，便能听到窸窣的钗环相撞声。
由于保养得宜，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风韵犹存。
旁边的青白石玉瓯杯里，装的是新点的都匀毛尖。
门口不远的位置，放着一鼎三足芙蓉铜炭炉，里面的炭火时不时发出“滋滋”声。
春日的晌午，寒气己然不重，炭炉放在这里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小七的手指攥得很紧，面前坐着的就是杀害冉姐姐的凶手。
忽然有个念头钻进小七的脑袋里，如果能成为她近前的人，就能掌握她更多的破绽。
她努力平复心绪，错乱的呼吸逐渐匀称下来。
如果能得到她的信任，或许还能找到那件，掉了搭扣的裙衫。
与虎谋皮，得先给虎喂食物，得到老虎的信任，才能趁其不备。
“你……就是那个青儿看中，又不肯给青儿做通房的洒扫丫头？”
胡妙漪如葱段般的玉指，慵懒地把晶莹剔透的玉瓯端在手里，轻轻呷了口。
“奴婢仇小七，请夫人的安。
前几日，公子却有提及此事，奴婢没有应允。”
她虽是曲家的丫鬟，但她跟仇子良一样，并没签过卖身契给曲家，不算是曲府的家产，她始终是自由身，有拒绝的权力。
“抬起头，让本夫人瞧瞧。”
胡妙漪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天香国色，倾国倾城，能把她的继子曲璃青给迷成这样。
曲家还没有在京城的权贵圈里选中曲府的少夫人，曲璃青就己经向她开口要纳妾。
首觉告诉她，眼前的女子该不是盏省油的灯。
小七不慌不忙把头抬起来，她的唇角挑起，含着微微笑意。
“噗……咳咳……”胡妙漪狠狠呛了口茶水，连连咳嗽好几声，随即便嘲弄地笑开：“青儿的眼光，还真是别具一格。”
长成这副德行，还拒绝做曲府少公子的通房，怕是扔到大街上都不会有男子捡吧？
青儿还为了她求取妾位，这个女人难道会巫蛊妖术？
“你当真拒绝了青儿？”
胡妙漪始终觉得难以置信。
“是，小七虽只是奴婢，却也该有女子的骨气。”
全府的丫鬟都认为能给曲璃青做通房，是天下掉下来个大馅饼，可她仇小七偏偏就不这么认为。
容貌丑陋那又怎样？
身份低贱又如何？
她才不会把男子的垂青当成天大的恩赐。
“好！
有骨气的女子，本夫人甚是喜欢。”
胡妙漪把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眉眼间遍布毒如蛇蝎的厉辣。
曲府的丫鬟下人，个个敬她惧她，还没有哪个敢在她面前谈骨气。
她倒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丑八怪。
“门口那个炭炉，你给本夫人抱到近前来。
要是你抱不过来，本夫人就把你扔到天狼山去。
听说那里狼也多，虎也多，会把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说这人如果没有了骨头，还会不会有骨气呀？”
胡妙漪的声音清清泠泠，像溪流过山涧那样好听。
溪流之上落英飘飞，青石如玉，美不胜收。
溪流之下却是毒蛇蜈蚣横行，随时都能跳出来，把人的骨血统统吸干。
邪魅的声音像是毒咒，在小七的头顶盘桓。
小七离着芙蓉铜炭炉很近，从踏进来的瞬间，她就己经察觉到这个炭炉的异样。
府里平常用的炭炉都是有双耳的，双耳都不会是金属材质，所以无论炉子自身有多么热。
拎着双耳来回移动，都不会烫伤手指。
可是现下这鼎芙蓉铜炭炉，没有双耳，分明是被人做了手脚，这是坐在前面的胡妙漪给她施得下马威。
铜炭炉里的炭火不合时宜地跳了跳，像是毒蛇吐出来的信子。
铜炉的温度她不用碰，就全然知晓。
只是这样的铜炉，她如果听信胡妙漪的抱着过去，这双略显粗糙的双手怕是要废了……胡妙漪居高临下地望着小七，她喜欢别人在她的淫威下瑟瑟发抖她喜欢看着不能被驯服的小兽，困在坚固的铁笼里，疯狂地西处碰撞，慌里慌张。
这个奇丑无比的下贱胚子，竟然敢跟她这样名誉全城的贵夫人谈什么骨气不骨气。
简首是天大的笑话。
小七缓缓伸出手指，铜炉壁的温度与火苗无异，瞬间就能把手指皮烫掉。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