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一向亮的很早,露水还没被太阳晒干,空气清新,天空也清凌凌的,就很适合出门。
南街胡同在临城的最西边,离南棉家很远,所以她很早就出了门。
南棉的脚程很快,很快就到了胡同,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来,对这里比较熟悉,就自然的躲进了死角。
她留意着最里面那户人家的动静,门还是紧闭的状态,就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独院的小屋在这一片还是挺少见的。
出门前,南棉把李南星送到了邻居张奶奶家里,尽管她对孩子的父母恨之入骨,但还是不愿看小孩子受苦。
至于那个女人,等她回去再扎醒就行。
张奶奶和她们住在一个院里,没有起过正式名字,年轻的时候被家里叫笨丫,葛家媳妇,后来被当了工人的儿子接进城里,大家就叫她葛婶子,再后来儿子也没了,大家反倒叫起她的本姓了。
这几年大家都过得苦,何况她一个没有工作的老太太,能留下房子,己是十分不易。
前几年南棉人小,吃不饱饭的日子,大多都是受了张奶奶的接济。
此时,那户被南棉留意的的人家里,嘎吱的床板声一响,女主人醒来,就搂着身边人撒娇道:“哎呀,这个破房子,到底什么时候给人家换了呀?”
“怎么?
就凭人家给你生了大胖儿子,你还这么亏待人家嘛?”
看男人没有反应,女主人不满的点点身边男人的胸口。
“你这个冤家,人家瞒着家里和你没名没分的,到底算什么呀?
哼,我看呢,别换房子了,你把我们娘俩换了吧?”
女人猛地起身被身边的人拦住,那男人哄着道:“你这个急脾气呀,你和儿子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哪舍得亏待你们,等我把家里解决了,你就等着住大房子吧。”
“哼,你说的好听哦~儿子都三个月了,现在都落不了户口,你再不给我们买房子,你儿子就成黑户了,赶明儿,我就带着孩子去乡下吃糠咽菜去,你可别心疼。”
“怎么会呢?
丽珍你信我,兴旺是我亲儿子,我能亏待他吗?
再等几天,我把家里那娘们解决了,就好了。”
“那,那人家是信你的嘛~但是,你现在住的房子不是原来越兰芝的吗?
那房子以后也是她女儿的,也不是咱们的啊。
再说了,我们娘俩可不住旧房子,你得给我们买新的。”
“我给你买新的,行了吧!
越兰芝的房子我住着,就是我的了!
你这个傻女人呀,那房子不是越多越好吗?
你怎么还往外推呢。”
冯丽珍听见男人无赖的话,眨了眨眼睛,憨笑了一声,也知道不能逼他太狠,就不再言语了。
“哼,你就瞧好吧,那房子就该是我们兴旺的,那贱丫头早晚去陪她那短命的妈。
多余的,你就别问了,我有主意,你带好孩子就行。”
李丰盛穿好裤子,就下了床。
冯丽珍盯着李兴旺的背影,厌烦的翻了一个白眼,等人走了,她坐在床上细细回忆他刚才说的话,然后就起了一身冷汗。
“这个王八蛋,不会越兰芝没了,和他有关系吧?
难道他手里有人命?”
随着嘎吱一声阖门的声音,男人皮鞋走路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南棉迅速掉头出了胡同,回头看李丰盛己经吹着口哨走远了。
南棉买了早点吃好后,又重新走到刚刚的位置,现在,她要再等下一个人。
等南棉再抬头看,就见刚刚擦肩而过的男人,走近了最里面那家,恰好这时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从里面打开门,然后挽着他的手臂进院了。
中山装,三七分的油头,黑框眼镜,革委会副主任——李长富,这就是她要等的人。
南棉抱臂靠在墙上,眯着眼睛看看紧闭的红木院门,在心里掐算着时间。
还得等等第三个人,来自投罗网。
过了一会儿。
“南,南棉,你,你怎么来了?”
被拦住的人被吓得拔高了嗓门,对于对方的惊讶,南棉好笑得挑高了眉毛。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胡青阳同学。”
南棉看着对方被吓得抖动的眉毛,有点忍俊不禁。
“走吧,找个地方说话。”
南棉示意他跟上自己。
走了两步,看他没有跟上,南棉回头瞥他,看他还是那副不配合闭着眼睛的死样子,就看这个“害人精”哪哪都不顺眼。
“还是说,我们也进院里聊聊?
嗯?
冯丽珍的好外甥——胡青阳同志,你是觉得这样更好吗?”
胡青阳听她说出冯丽珍的名字,就知道南棉都知道了,他耷拉着脑袋往回走,跟上前面的南棉。
这人胆子未免太小,是怎么有胆子,给她报消息的?
也可能正是因为,他还有点道德底线,知道他小姨介入别人婚姻是不对的,但维护亲人对来说更重要,也是觉得她不能找到这里。
才抱着侥幸的心理告诉她的,这样他就能欺骗自己,对得起良心了。
不过,她觉得最好笑的是,胡青阳是怎么想的,难道她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吗?
拭问一下,有人被后爹虐待几年,在听说他出轨后,还会以德报怨,劝他回归家庭,然后享天伦之乐吗?
真是个糊涂蛋啊。
过了几天,在糕点厂门卫处。
“是的,就是革委会的李长富主任,是他让我送信过来,是要交给李丰盛李主任的。”
“大爷,您可一定帮我转达给李主任哦,我这刚上班就接到这么大的任务,可得圆满完成。”
“行,二车间的李丰盛是吧,等他下班,我给他。”
糕点厂的看门大爷满口答应了对面的小年轻干部。
看门大爷看着走远的身影,瞧着这人身量不高,面黄肌瘦的,也是唏嘘不己。
“现在的孩子也没个正经事儿干,上班跑个腿都是大事儿了,哎,这社会啥前儿能好?”
感叹完,看门大爷摇着头背着手,就走进了大门,“哎,这孩子看着可怜,我给他送一趟吧。”
南棉找了个拐角,回头查看西边没人,就把外套的脱了,为了伪装身型,南棉捆了毛巾在身上来加宽身材,又把脸涂黑了 。
这样拙劣的手段,按理来说是会被人一眼识破的,但糕点厂的看门大爷是上过前线的,旧伤让老人家的五感变得非常弱。
所以南棉刻意压低声音,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如果不是这信是必须的一环,南棉也不想欺骗这位老英雄。
趁着这里没人打扰,南棉也梳理了下思路。
信应该送到了李丰盛的手上了,不久他就该去找李长富了。
如果不是牵扯到,他唯一的儿子到底是谁的种,李丰盛是不敢去惹李长富的,尽管他们是亲堂兄弟。
王姨昨天带来的消息,也正好佐证了她的猜测,革委会可能真的要倒台了……就在几天前,供销社的售货员,和她闲聊的时候透露过,李长富家最近在招租户,她当时就留心记住了。
风声鹤唳的日子过惯了,哪里稍有变化,南棉就能敏锐感知到哪里不同。
后来,她跟踪过李长富的老婆,李长富老婆最近出手了很多东西,大量的古董字画,体积大不方便移动的文物,还在银行兑换了大量的外汇,这并不寻常。
李长富的两个儿子,又恰好生病了,分别和单位,学校请假,要回乡下养病。
所以,她料定李长富要跑,而且必然不是因为升官,或是职位变动而要去其他城市的原因。
因为如果是后者,按李长富的性子,一定会大办一场宴席,再捞一笔钱才会走,可不会就这样悄悄私下安排。
要知道,李长富这几年借着革委会的身份权势,在临城几乎是一手遮天,哪个厂子都有他的爪牙,公家的厂子几乎成了他私人的钱包。
想要晋升的,明哲保身的,求安稳度日的,都要向他上供的,利益如此之大,他怎么舍得离开临城呢?
而得知那个私生子,可能不是李丰盛的,而是他堂哥李长富的,就是意外之喜了。
住在院里的胡家小姨子冯丽珍,曾经在胡家小住时,李丰盛就因为与她来往过密,和巩丽杰打过架。
巩丽杰当时就犯了疯病,差点就把李丰盛打破相了,此后李丰盛渐渐地就不回家了,巩丽杰理亏,也没有怀疑过他在外面另外有家。
而南棉知道的更多一点,冯丽珍和李长富在招待所开过房间,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是胡青阳妈妈冯芳和邻居讲闲话的时候,不小心说秃噜了嘴,被她听到的。
所以在知道冯丽珍真的生下孩子后后,南棉就只等一个契机了。
她要利用这三人的关系,还有一个父存疑的孩子,作为她复仇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