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龙以后,林喜晴才想起一个问题,忙问姐姐,“姐,这东家是哪个村的,远不远?”
姐姐无奈道:“这一行的事头婆都精得很,怕太远的地方没人接活,所以都是等接完龙,干活的当天才会把东家的地址定位发到群里。”
林喜晴一听,有些后悔。
不过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规矩,既然接龙了,去便是了。
反正她很久没回来家乡,出门转转也好。
第二天的时候,林喜晴见事头婆群里发的定位是隔壁的桃花村,心里便有几分隐隐的不安。
这些年,时常毫无征兆闯进林喜晴梦里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便是桃花村的。
临近出发,姐姐把一套黑色的西服套装交给林喜晴,嘱咐道:“阿晴,这是工作装,你快去换上,换完我们就出发去事头婆的集合地点。”
林喜晴惊讶,“现在的农村,抬个花圈也这么高级了吗?
还得穿西服?”
“可不是,你以为还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村里一群的小姑娘上赶着义务帮忙的时代么,如今的社会,早就变了。”
“姐,我能不去了吗?
桃花村的郑氏不是与我们杏花村的林氏世代结怨,互相看不顺眼吗?
咱们能不能别去了?”
姐姐摇头,“干我们这一行,讲究的是诚信二字。”
“只要接了龙就要出工,无论刮风下雨都得去,不然随便反悔,事头婆临时去哪里找人?
岂能儿戏,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所在。”
“桃花村的郑氏与我们杏花村的林氏,两村只隔着一条茫江,离那么近,来往是难免的,郑氏林氏只要不结婚,便不会冲撞了祖先的诅咒。”
既然推脱不了,林喜晴也只好跟着姐姐去了。
她心想,不会那么巧就遇到梦里的那个少年郎,早几年听同学说,他不是出国留学去了么,兴许人家还在国外呢。
桃花村与杏花村隔着一条茫江,茫江上有一条茫桥,那桥的位置是江上最狭窄的地方,一过了桥,便听到锁呐声声响,悲壮得很。
桃花村最豪华的一栋别墅出现在眼前,别墅的门前人山人海的,很显然葬礼就是这一家。
林喜碧和林喜晴姐妹俩突然间神色就阴沉了下来,姐姐喃喃自语,“没想到东家居然是郑强家,这可怎么办……”林喜晴更是隐隐的不安:“姐,你去跟事头婆辞了这个差事吧,我们家与这家人有仇,奶奶要是知道我们来给这家人送丧,不得打死我们俩啊。”
林喜碧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便急匆匆的去找事头婆说情去了。
临近出殡的时辰,事头婆短时间内去哪里摇来两个顶替的人?
抬花圈倒也罢了,姐姐是打鼓队的,打鼓的得是老手,专门培训过的,才上得了手,这技术活短时间更是难找到顶替的人。
事头婆自然是不同意临时放鸽子这事,忙说:“不行,咱们这一行,接了活就必须干,要是谁都不讲信用,这往后怎么混?”
“咱们这一行拿钱办事,百无禁忌,没什么恩怨情仇之说,送往生者一程,也算是积德的事。”
“你姐妹俩真要撂挑子,也仅此一次,以后在这个圈子就别混了。”
林喜碧和林喜晴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现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有些东家会请几班礼仪队,事头婆为了好区分管理自己队的人,会发统一的鸭舌帽,一来为了防晒,二来方便辨认队员。
“阿晴,你把帽子压低一点,不要叫熟人看到便是。”
姐姐凑到林喜晴耳边吩咐道。
她拉了一个熟悉的朋友,又嘱咐说,“这是我妹妹,待会抬花圈你跟她一组,我妹是新人,劳你多照顾照顾。”
“好的,没问题。”
姐姐吩咐完便归到打鼓队去了。
郑家是桃花村数一数二的大财主,送葬的队伍乌泱泱的一片,人山人海。
林喜晴正了正宽大的黑色西服,把鸭舌帽又往下压了压,遮挡住了大半个小巧的脸,她深深祈祷不被人认出来。
锁呐不停的吹奏着,一声高过一声,凄凉又悲壮。
吉时己到,领头的孝子奉着灵牌款款从别墅的正门走了出来。
他一脸悲伤的情绪,身穿一身灰黄色亚麻的孝服,头上一顶孝帽,脚下是一双远古时代的草鞋孝鞋。
林喜晴只远远望了一眼,心里便小鹿乱撞,一颗心压不住似要跳出来。
那心底埋藏着她这辈子最深的心事和秘密。
原来多年未见,她还会这样的怦然心动。
梦里的那个少年,己经变了模样,出落得越发俊朗帅气了。
“郑裕建,你还好吗?”
林喜晴在心底呼唤了一声。
手里端端正正捧着灵牌的男人,似心有灵犀,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走,似在搜寻着什么。
林喜晴往花圈后躲了躲,强压住情绪镇定了一些。
灵相上的男人不就是富得流油的郑强么,他是郑裕建的父亲,这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英年早逝?
此时送葬队伍有条不紊的从郑家别墅出发。
汤美镇上各村的送殡仪式大径相同,棺木从自家抬出后,一路到了村里的祠堂门前停棺,由法师作法超度亡灵。
林喜晴抬着花圈稳稳当当跟着队伍走着,到了祠堂这一环节,算是有惊无险。
此时花圈分两侧一字排开,棺木停在祠堂门口正中央,孝子贤孙按长幼至亲的顺序依次跪下,亲朋好友一波一波的人上前三鞠躬送别亡灵。
这时候哀乐是不断的,姐姐跟着乐队打鼓,林喜晴则闲了下来,和一班抬花圈的姐妹站在一旁观望。
林喜晴躲在众姐妹后面,眼睛却不住往灵前探去。
郑家财大势大,送殡的亲朋好友自然多不胜数,林喜晴见到好几个跟郑裕建要好的同学来送别,郑裕建都一一鞠躬致谢。
林喜晴不由得羞愧了起来,她与郑裕建九年的同班同学,从小便认识,同学一场,她不送点帛金也就算了,反倒还来赚个抬花圈的钱。
这要是被同学发现……这脸真不知道要往哪里搁。
林喜晴又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和她一组的小姐妹看出林喜晴的不对劲,忙安慰,“喜碧妹妹,你第一次抬花圈有点紧张是吗?
不要紧的,习惯了便好。”
林喜晴忙摇头:“不是,遇到熟人了,我脸皮薄。”
小姐妹一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林喜晴,“戴上口罩就没有人认出你来了。”
林喜晴道了谢,用口罩把自己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到底安心了些。
她思来想去,还是拜托了这个小姐妹给她往账房先生那送了三百块的帛金,小姐妹一脸的不解。
林喜晴忙解释,“这家的孝子是我的同学。”
小姐姐一脸的疑惑,“帛金怎么不自己去送?”
林喜晴为难笑笑,“我不太方便出面,你就帮个忙吧,账房先生问起,就说同学便好了,至于名字,你可千万别报我的真名,随便说个假名就好了。”
小姐妹还是一脸不解,但举手之劳的事,还是照办了。
林喜晴心里暗暗祈祷,这赚一百,亏三百的事,干了也就干了,只求不被人认出来,算是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