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胤禛回府时，听得苏培盛回禀今日的事，带着这倦色的脸庞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点了点头。
苏培盛看着他，心里嘀咕自从西爷搬出宫之后，这心思是越来越难以琢磨了。
看着他大步往前走，苏培盛连忙提着灯笼跟上前去：“爷，您可是要回书房？”
胤禛脚步一顿，“去芳和园。”
竟是要去侧福晋那儿？
苏培盛咋舌，没得是要去嘉奖侧福晋几句，说她懂事识趣，很识大体？
他照例落后一步，好叫手里的灯笼照亮前边儿的路，又不至于叫主子心生厌烦，觉得奴才失了礼数走到了主子前头。
夜色寂静，加之府上众人都知道自己西爷是个严肃苛正的性子，自然不敢高声笑语。
苏培盛脑子里免不了在想，侧福晋这招是不是以退为进？
可扪心自问，若他是侧福晋，好容易怀了身孕得了夫君的承诺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福晋，临到要开花结果的时候却被人摘了桃儿。
不被气到卧床休养半月己是很了不得了。
想到今儿底下的小奴才来回禀的话，苏培盛心里边儿品出了一些什么。
要么就是这侧福晋性子太良善，不忍与自家姊姊计较，要么就是个心性坚毅能忍的，只等着后面再算账呢。
嗐，总归都是西爷该烦心的事儿，谁叫他管不住自个儿，又瞧上了自家侧福晋的亲姐姐呢？
待胤禛进了芳和园，苏培盛转身吩咐小太监们回去烧水，顺便叫厨房那群人准备些好消化的吃食。
西爷应当不会在侧福晋这儿歇息。
这么猜想着，苏培盛乐滋滋地靠在门边坐下了。
夜色如水，透过纱窗洒进一室清冷月辉。
宜修就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手里正捧着绣棚，自胤禛的视角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她秀美的侧脸与高高隆起的肚腹。
孩子。
胤禛原本冷淡的眼神终于和缓了些，他挥了挥手，绣夏和剪秋只能安静地退下。
“做什么这样入神？”
其实宜修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心绪还是有些不争气地震荡起来，她索性不去管了。
听着他自己的声音时，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微发痛。
想来此人有些克她。
心中自嘲，宜修面上却露出一个惊喜又小心翼翼地笑：“妾给西爷请安……好了，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胤禛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见她很快就站稳了身子，将手臂抽了回去，眉心不自觉一皱。
宜修看着他扶住自己，眼前浮现的却是身着赭光长袍的天子姿态温和扶起华妃、扶起甄嬛时的样子。
那时的她只能面带微笑地站在后面，看着她的夫君对旁的女人展露出从未给予过她的情意。
宜修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见胤禛面色冷淡，未曾在意，只笑道：“爷可是为了姐姐的事而来？”
这话说得有些首白。
察觉到胤禛陡然间锐利的眼神，宜修似无所觉，只立在原地，笑意柔婉：“妾明白，爷不仅是妾的夫君，更是要驰骋天下的龙子凤孙。
这样的人物，又怎会叫妾身一人独占呢？”
何况在她进门之前就知道这人养在后院的通房丫鬟其实也不少。
胤禛眉心一动，似是被她的乖巧懂事取悦了。
他微微颔首：“你能想明白就好。”
始终是他第一个给了名分的女人，她如今又怀着孩子。
胤禛有些漠然地想，她这般懂事，自然是好。
男人，更何况如他这般身份高贵之人，总是习惯了以自己的利益为先的。
柔则美貌，才学更是胜过宜修许多，同她在一起，他总是紧绷的心绪也能放松不少。
宜修既然是他的妾室，为她的夫主牺牲些，也算不得什么。
他日后自会多多补偿她。
胤禛随意一瞥，看见放在贵妃榻上的绣棚：“可是给孩子做的？”
这一关总算挨过去了。
宜修这才发现自己的腰背绷得很紧，现在反应过来更觉得酸软难受，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素白手指拂过喜庆的锦鲤戏水图案：“是，孩子出生时正是秋日。
秋老虎最是恼人，妾便想着给孩子多做些肚兜，省得生了热气。”
胤禛点了点头，见那肚兜模样精致可爱，心里边儿对着未曾见面的孩儿又多了几分怜爱：“既是给孩子用的，缺什么料子你只管与苏培盛说就是了。”
宜修笑着称是。
按理说到了这一步，胤禛就该转身走了。
宜修也乐见如此，本来孕期就难受，还要小心翼翼地伺候这位爷，她早己不是当年的心境，又为何要委屈自己？
只要孩子好好的，她便不会走上当初的老路。
胤禛看着她，昏黄宫灯下她的肌肤细腻如瓷玉，细说起美貌来，宜修自然是比不得柔则，可不知怎得，今日见她，胤禛却觉得有一股淡而安然的林下风致。
比之从前，倒是入眼了不少。
也罢，始终是他有所亏欠，今日便给她这个面子吧。
听到他今夜要歇在芳和园，宜修脸色不变，心中却腾起一阵厌烦。
他这样的人，果真是只会想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胤禛自去洗漱了，宜修望着屏风后朦胧绰约的人影，眼中情绪寡淡。
什么时候要是能捅破这天，就好了。
这夜胤禛歇在芳和园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府中人原本对宜修失了福晋之位这事多出了不少闲言碎语，对着芳和园的人也少了几分敬重，可瞧着主子爷又往侧福晋那儿去了，又见风使舵，对着绣夏剪秋几人巴结得不得了。
宜修一晚上都没睡好，正在喝补药，却听得人来传。
德妃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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