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启把付云琛送去了学校。
入学手续繁复，办理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余执暂时就只能在家待着。
付云启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于是就问余执，愿不愿意跟着自己一起去鱼档。
余执照例睁着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
市场里很热闹。
付云启工作的那家鱼档的老板，从前和付家人住在同一个老旧居民区。
老板会收留付云启在这里做事，一来是真的有帮工的需要，二来也多少看在老邻居的面子上。
对此，付云启很是感激。
他不善言辞，只是加倍的干活努力，什么脏累的活计都往身上揽。
老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态度也由一开始的同情怜悯变成了欣赏和尊重。
用老板的话讲，现在很少有年轻人会像小付这样吃苦耐劳，小伙子好好干，以后一定会有大好前程的，
老板这样说的时候，付云启总是笑着点头答应。
少年眯起眼睛，微微低下头，傻气中带着点不由自主的谦卑。
付云启从学徒做起，进货送货，搬东西。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从小没少帮家里干力气活，因此做的也算是得心应手，直到他开始杀鱼。
付云启一直记得那条鱼的眼睛，湿漉漉黑乎乎的，好像漏不进丁点的光。
付云启从小就讨厌吃鱼，他讨厌鱼的那股子腥味，但没有一次像那次那么的激烈……
现在，付云启对于杀鱼这件事，已经不像一开始的那样排斥。
甚至有些熟能生巧的味道。
每每将装鱼的塑料袋递给顾客的时候，付云启的脸上都带着惯常的那种笑，端着谦卑到近乎讨好的姿态，除了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白。
后来午休的时候，付云启找了个借口跑到没人的地方，刚弯下腰就哇的一声吐了。
付云启没有吃午饭。
吐了半天没吐出什么，只差点没把胆汁一起吐了出来。
结束后，付云启靠着脏污的墙壁直接坐在了地上，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四肢一阵阵地发软。
付云启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于是本能地睁开眼睛，看见是余执，又颇为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你没吃饭。”余执说。
“吃不下。”
付云启勉强应付着对方：“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对老板说过会儿我就回去。”
可是听到这话的余执没有走，而是蹲下身，凑近了付云启观瞧。
“做什么？”
付云启睁开眼睛，他不知道余执为什么要靠过来。
付云启清楚身上闻起来很糟，除了各种腥气还有呕吐物的酸腐味道，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恶心。
“很苦吧。”
余执突然说，然后在付云启反应过来之前，把一样东西塞进了付云启的嘴巴里。
——是糖。
薄荷味的，有些辣，有些清凉。
糖块在嘴巴里慢慢化开，付云启渐渐感到心口的恶心似乎退下来一点。
“哪来的？”付云启问余执。
他不记得自己有给余执零钱买糖。
“杂货店的奶奶给的。她说我可爱。”余执说，顿了顿又问，“好吃吗？”
——不太好吃。
至少付云启不是很喜欢，但他还是对男孩儿说了声谢谢。
对此，余执没有特别的表示，男孩儿只是小声嘀咕了句我妈以前也这样。
付云启不由地僵了一下。
余执的母亲始终是付云启心里的一个疙瘩。
要不是那个女人的存在，他的爸妈或许——付云启的目光暗沉下来。
付云启领着余执去杂货店道了谢，还要补上糖钱。
但老板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并且表示一点小钱而已。
这老板娘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瞧着余执就跟瞧着自己的亲孙子似的。
老板娘有一个女儿，女儿给生了一个外孙，只是一家三口都在外地，很少回来。
老板娘很思念自己的孙子，所以看见同龄的孩子总是很亲近。
“怎么也不送孩子去上学啊。”老板娘很和气地问着话。
“要的，还在办手续，过几天就去了。”付云启也笑着答话。
老板娘哦了一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咦了一声：“我记得我见过你弟弟呀，挺瘦挺小一孩子，一转眼长这么大了啊？”
“您记错啦，那是小琛，这是小执。”付云启回答。
老板娘恍然大悟：“哦哦哦，小琛，小执，三个男孩子，你妈妈不容易啊。”
这句话平平常常，说者无心，作为听者的付云启却是被冷不丁地扎了一下。
“老板娘，您误会了，小执他不是……”
付云启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看到余执的眼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死在自己手里的那条鱼的眼睛。
——湿漉漉的，还带着点黑沉。
付云启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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